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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正午，有片刻的雨停，灰白的天空透著一線亮。金毛在門口窸窸窣窣地走動著，嗷嗚低叫。程淨只得放下kindle起身換上外套，給金毛拴上鏈子，然後出門溜達。

    一直溜達到商場附近，想到靳敏說的，程淨決定去看看有沒有合適的江川的冬裝。他拍了拍金毛的腦袋，讓金毛叼著狗鏈子自己回去，然後就進了商場裡頭。

    這邊的商場都是平價品牌，程淨逛了一圈，看中了幾件。換成從前他會全買了，想了想，只買了兩件。回去的路上還買了幾顆獼猴桃和橙子，老遠看到在理髮店門口蹲著的金毛，程淨喊了一聲yoyo，然後金毛和黃毛一前一後地衝過來了。

    程淨將兩顆獼猴桃塞到黃毛的手裡，黃毛指著不遠處的路口說道：「程淨，那邊有輛法拉利哎。」

    然後程淨就看到了晏青書。

    這麼久沒見，晏青書已經從混搭嘻哈范變成了衣冠禽獸范。這才剛入冬呢，他穿一身黑西裝，扣子敞開露出白色的襯衣，脖子上卻掛的一條純白圍巾，皮鞋鋥亮，人模狗樣。

    他顯然是在等程淨，在程淨喊出那聲yoyo的時候就推門下車，斜靠在車旁，似笑非笑地看過來。

    黃毛讚嘆完法拉利的酷炫，終於注意到法拉利的主人，見對方笑著，於是老遠伸手擺了擺。

    程淨&晏青書：「……」

    程淨把狗鏈子和購物袋塞進黃毛的手裡，說道：「你回店裡去。」

    黃毛抱著一堆東西，看了程淨一眼，又看了晏青書一眼，默默牽著金毛回了理髮店。黑臉在裡頭把動靜看得一清二楚，等到黃毛走進來，一把拉到跟前，先是叮囑：「以後再看到這個人，躲得遠遠的。」

    又道：「有江川的聯繫方式嗎？」

    黃毛點頭。

    黑臉便道：「程淨要是跟那個人走了，你就立刻給江川打電話。」

    黃毛繼續點頭，舉起手裡的兩個獼猴桃：「給你吃。」

    黑臉去找勺子挖獼猴桃，黃毛面對著窗戶而坐，金毛蹲在旁邊，一人一狗瞬也不瞬地盯著馬路對面的程淨。

    程淨走到晏青書的面前，神色波瀾不驚地說道：「你太扎眼了，進車裡聊吧。」

    晏青書吹了聲口哨，看著程淨繞到副駕的位置，笑了笑也開門坐進去了。

    他剛剛坐下來，程淨便開門見山地說道：「我不太想摻和到你們兄弟之間去，除此之外，你還有什麼事嗎？」

    晏青書斜著身子看程淨，依舊是那麼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你說話一直都這麼直接嗎？」

    「分人。」

    晏青書偏著腦袋看了程淨一會兒，說道：「去哪裡喝一杯嗎？」

    「不了，有話就快點說吧。」

    晏青書莫名其妙笑出聲，湊到程淨的面前，正要伸手攬住程淨的肩，眼前忽然一花，嘴裡多了個獼猴桃。

    晏青書：「……」

    扎了一嘴的毛，晏青書一邊笑一邊拿著獼猴桃，另一隻手抽了一張紙擦嘴，完全沒有惱的意思：「程淨你真可愛，我愛上你了。」

    程淨面色平靜地看著他。

    晏青書把玩著手裡的獼猴桃，依舊是那副似笑非笑的倜儻模樣，說道：「我挺好奇的，你為什麼不出國呢？淪落到靠幫別人玩遊戲賺錢，這不應該啊。」

    程淨不回答，他自顧往下說著：「誰讓負責這款遊戲的運營是聶明庭的人呢，我就那麼無聊刷了幾眼論壇，就那麼無聊看到了你的註冊信息，就那麼無聊地來找你了，哎呀我可能真的愛上你了。」

    程淨的目光轉向旁邊，不咸不淡的：「多謝。」

    他手裡沒東西了，晏青書終究還是再次湊過來，就湊在程淨的耳邊，注意到程淨脖子上被高領毛衫遮住大半的吻痕，毫不收斂地笑著：「你覺得宋楊能有多大的能力幫到你呢，跟了我吧，你想要的，我都幫你弄過來。」

    程淨看著他，漆黑的眼睛裡閃爍著無法撼動的光芒，說道：「我想要的，可以自己得到。」

    .

    法拉利離開米果街的時候發出引人側目的巨大轟鳴聲，程淨剛剛跨過馬路，金毛和黃毛已經跑到了跟前。

    金毛圍著程淨打轉，聞著程淨身上沾染的陌生氣味。黃毛手裡還端著裝獼猴桃的小碟子，關切地看著程淨。

    程淨不等他說話，微微笑著說：「好吃嗎？」

    黃毛：「熟得剛剛好，很好吃。」

    程淨進理髮店拿購物袋，黑臉停住撥弄音響的動作，說道：「你為什麼會認識聶家的人？」

    程淨略顯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你認識晏青書？」

    「不認識。」黑臉低頭，音響里陡然發出一陣重金屬搖滾樂，震得程淨不由自主捏了一下耳朵。

    .

    回到房間裡，程淨替金毛鬆開狗鏈子，將水果放在桌子上，買的新衣擱在床邊。沒有主人的叫喚，金毛不會到床邊和地毯那裡，只在桌子旁邊繞著，或者蹲在門口和窗前。

    此刻它注視著程淨，走過去用腦袋抵著程淨的小腿。程淨的目光動了一下，垂著胳膊攤開手掌，金毛便把自己的爪子塞了過去。

    「好孩子。」程淨揉金毛的腦袋，「我沒事的。」

    金毛噠噠走回狗窩裡，臥倒，睜著眼睛注視著程淨的動靜。太陽始終沒有出來，先前那麼一點天光又暗淡下去了，室內灰濛濛的，有點濕冷。程淨脫了外套，往杯子裡灌滿熱水，沒有開燈，坐在地毯上，靠著抱枕，像摟著什麼似的抱住了杯子，整個人凝成了一團影子。

    他逐漸習慣了黑暗。

    程宇民自縊之後，他不能舉辦葬禮，也無法公開弔唁。那時起他便只穿黑，後來逐漸習慣了所有的黑。過去被失眠折磨，所以尋找有光有聲音的地方，提醒自己不能被黑暗吞噬。

    漸漸的，他不再這樣做。

    江川是一個蘊藏著巨大能量的人，無時無刻都在燃燒著。待在江川身邊，即便處在黑暗裡，江川也能亮起火光，響起聲音，將他完全包裹住。

    程淨不知道具體從哪天開始，但這半年裡，他已經越來越依賴江川了。這依賴像一種舒適區，捨不得走出來，對外界的人和事也充滿了漠不關心。

    他知道這不應該。

    熱水的溫度透過杯子和衣服，燙到了皮膚，程淨沒有鬆開。他有一點擔心，晏青書會對江川下手。

    讓女人陪著程桐出國，是迫不得已的選擇。一直以來，女人都將程桐當做要挾程宇民的工具。程宇民落馬，女人會拋棄程桐，另尋出路。可是程桐太小了，身邊不能沒有親人的陪伴。不管女人存著怎樣的想法，程淨都必須逼著她「愛」自己的孩子。

    他也可以和程桐一起走，只是一旦離開，或許終生都不會再回來了。

    程淨知道，自己捨不得江川。

    晏青書這個人，花言巧語又心狠手辣，需要提防。程淨閉上眼睛，仔細想著江川現在所處的壞境，而自己又能做什麼，想到最後忽然驚醒，睜開眼看到室內亮了燈，江川拿著毛毯蹲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