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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8:09:47 作者: 風雪添衣
    「我明白。」程淨點點頭,只是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他說道:「宋楊,我不是想跟你撇清關係,跟你生分。這筆錢現在給你,是因為我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根本拿不出多少錢。你要和女朋友解釋,也要應對律師所的困難,花錢的地方太多了。再者,香港那邊……」

    「行。」男生的理由太多太充足了,宋楊直接打斷他的繼續,說道:「那你叫我一聲哥。」

    冷不防提到這一茬,恍然就想起從前的事,程淨不由失笑。

    其實程宇民比宋楊大了二十多歲,可以做爹的年紀了。但兩個人都是B大法律系畢業,宋楊是碩導退休前帶的最後一個學生,而程宇民是碩導的第一個徒弟,論起輩分來兩個人該是師兄弟。程宇民沒那麼拘禮,偶爾說笑間提一提。程淨卻是記性好的,因此第一次見到宋楊的時候,衝著研究生還沒畢業的宋楊喊了一聲「叔叔」,喊得宋楊格外牙疼。

    但要讓程淨改口喊「哥哥」,那就是占程宇民的便宜了。宋楊很尷尬,偏偏又覺得被十幾歲的小孩喊叔叔太牙疼了,偶爾就拿這件事來打趣消遣自己。

    宋楊總是把自己打扮得西裝革履精英范兒十足,程淨平時直呼其名,偶爾促狹逗弄他,故意「叔叔」「叔叔」地喊,喊得宋楊頭腦發脹,深度懷疑自己其實已經四五十歲了。

    宋楊笑道:「怎麼,還是不喊?那我就沒辦法了。」

    他穿上西裝,慢悠悠扣上扣子,一臉促狹。程淨笑了兩聲,說道:「哥。」

    「嘖。」宋楊薅了薅程淨的頭髮,接過銀。行卡,笑夠了才正色說道:「等我能出境了,就去香港那邊了解一下情況,你先不要著急。」

    謝嘉雨當年沒有立下遺囑,名下所有財物全部由程宇民處理。直至如今,程淨才知道,程宇民早就秘密將謝嘉雨的一切轉到了他這個兒子的名下。只不過關於香港那邊的公司,擁有人卻不是程淨。

    程宇民做事縝密,不會愚蠢到看不出合同里的陷阱。程淨手裡能拿到的相關資料,是檢察院那邊調查清楚沒問題的。但這些材料里關係到公司股權持有者的那份合同,程淨怎麼也找不到。不知道是根本沒有,還是依舊在檢察院那裡。

    謝嘉雨的所有作品,包括那幅遺作,都是屬於公司的。因此無論如何,程淨都想要把公司重新拿回來。

    目前最大的問題是,程淨和宋楊都被限制出境,而程宇民的案子讓大部分人都選擇了隔岸觀火,程淨找不到可靠的人去調查香港那邊的情況。

    宋楊自己的事情還沒有處理完,很快便離開了。又只剩下程淨一個人,他關了空調,也不上樓,吃了褪黑素之後直接在客廳的沙發上躺下來午休。

    七月盛夏,室內漫起一點燥熱。金毛在程淨的腦袋處嗅了嗅,確認男生的呼吸平穩,便在旁邊趴了下來,下巴擱在交疊的前肢上,偶爾抬著眼皮看向沙發上的程淨。

    程淨又夢見了江川。

    最後一次在火車站,聽說程宇民是「校長」時一臉錯愕的江川。

    他回來之後,很少想起從前的事,腦子裡把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全部梳理得井井有條,餘下的皆是空白,除了那個一臉錯愕的江川。

    江國棟被抓,受不了戒毒所里猶如酷刑的戒毒方式,瘋狂喊叫的時候說漏了賭場的事。賭場案被重新調查,終於查到了程宇民的頭上。他們兩個都是罪有應得,可是死去的奚雲和南向軍……程淨猛然一驚,弓著身子從沙發上坐起來。

    金毛迅速抬起頭看他。

    額頭上出了一層薄薄的汗,程淨用紙巾擦乾。他這大半天裡只吃了兩小口三明治,飢餓的胃在痛著。程淨按住腹部,起身打開冰箱。他實在吃不下任何固體食物,只拿了一瓶酸奶。

    酸奶冰涼,入腹之後疼痛更明顯了。程淨吃了止痛藥,又吃了抗抑鬱藥,低頭見金毛一直跟著自己,自言自語地哦了一聲:「忘了你還餓著了。」

    將狗糧倒進碗裡的時候,程淨半蹲著身子,眼前忽然一片模糊。狗糧全部撒在了地板上,金毛不去吃,汪汪汪地衝著程淨叫了起來。程淨直接跪到了地上,雙手軟綿綿地撐著地板,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金毛嗅他的眼淚,嗚嗚低喚著。程淨勉強翻身靠著牆壁坐下來,模糊地看著金毛,呢喃:「對不起啊yoyo,弄髒了你的食物。」

    這幾天家裡沒有人打掃,雖然不亂也不髒,但已經不適合赤腳走路了。金毛嗚嗚叫著,湊過來舔程淨臉上的眼淚,眼淚嘩啦一下流得更兇猛了。

    老半天情緒終於平緩了一些,程淨掙扎著起身,伸手撿起撒在地板上的狗糧。金毛的身子擋住他,大口大口吞食著地上的狗糧。程淨的動作頓了頓,抬頭揉著金毛的腦袋,說道:「好孩子,我愛你。」

    依舊使不上力,整個下午程淨只能坐在沙發上。他服用了維生素和蛋□□,天色近暗時終於好轉了許多,有了點精力。

    「出門走走吧。」程淨想,起身換了衣服往外走。金毛噠噠跟過來,跟著他在院子裡走了一圈。程淨拉開院門,看著長而寬闊的道路,忽然便沒辦法挪動一步。

    門也不關,他轉身返回。金毛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看程淨的背影,扭頭跟上。

    「yoyo,我需要吃一點東西。」程淨洗米煮飯。江川說過的,煮出軟硬適中的米飯,水只需要比米高出半厘米至七毫米。

    打開冰箱,從裡面翻出一團包菜和一罐牛肉醬。江川說過的,乾鍋包菜也可以做成快手菜。沒有五花肉可以直接用各種肉醬代替,還能省略掉辣椒。他撕了半顆包菜,沒有切薑片和蔥。

    早就知道自己會是一個人,程淨已在清醒的時候將家裡所有的刀具收了起來。他旋轉牆壁上的燃氣閥門,點火,心中默念著江川曾經教的做菜順序,將牛肉醬、手撕包菜一一放進油鍋內。

    金毛在旁邊看著,偶爾嗚嗚低吼,格外擔心似的刨動著前肢。

    包菜葉邊緣翻炒出深金黃色,香氣漫開,程淨關了灶火。他像一個不知禮的熊孩子一樣,伸手拈起一塊包菜送進嘴裡,皺眉:「水水的,味道不太對。」

    明明就是按照江川說的步驟做的,可是做出來的卻是難以下咽的劣質品。程淨瞬間食慾全無,正打算倒掉,又頓住動作。

    「我需要吃東西。」他提醒自己,將這一鍋劣質品裝盤。

    程淨端起盤子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回頭喊金毛:「yoyo,給你吃生肉排骨吧,過幾天帶你去刷牙做美容。」

    往餐廳的地方有一級台階,程淨不及低頭,腳下踏空,手裡的盤子啪嗒掉到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湯汁四濺。

    程淨無奈地靠著牆壁,慢慢往下滑著坐到台階上,自言自語:「看來只能吃牛肉醬拌飯了。」

    金毛走過來,幾乎貼著臉地看他,忽然扭頭看向玄關處,似是聽到了什麼。程淨毫無察覺,伸手撿盤子的碎片,呢喃:「yoyo你走開一點,不要踩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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