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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8:09:47 作者: 風雪添衣
    江川不知道十萬塊的事,還在替江國棟打抱不平。賭局結束之後,奚雲一般不留在Z城,這次他卻要帶著江川去南向軍的家裡。一路上江川都在沖他罵髒話:「你坑了我爸爸,我日死你!」

    南向軍開車,奚雲直接扇了江川一巴掌,冷冰冰的:「你再說一句日死誰,我把你丟茅坑裡去。」

    小江川的眼淚咕嚕咕嚕往外冒,可憐巴巴地縮在後車座里。到了家,南向軍去開車門,「嘿」了一聲:「小兔崽子竟然睡著了!」

    他給奚雲和南西池做晚飯,江川趴在沙發上繼續呼呼大睡。南西池沒人管,放了學之後一直在玩,這會兒才在慢騰騰地趕作業。奚雲一個人無聊,直接把江川弄醒了。

    他揉著江川的臉頰,說道:「寶貝兒,咱來玩牌,你贏了給你買雞腿兒。」

    江川嘟著嘴:「我贏了你以後不欺負我爸爸。」

    奚雲低頭看著他,笑了笑,從兜里掏出一副牌,聲音淡淡的:「你能贏我的時候再談條件。」

    江川不知道奚雲有多少錢。他跟著奚雲玩牌的那幾年裡,江國棟從奚雲那兒得到的,遠遠不止十萬。這筆糊塗帳,江川一直都沒有搞清楚。剛剛懂事的那會兒,他覺得奚雲就是個腦殘,把錢借給江國棟這種沒有任何償還能力的人渣。後來他對人的認知不再只是好人或壞人,也就明白了奚云為什麼那麼不在意錢。

    奚雲只喜歡玩牌。

    他隨身帶著一副牌,背面有著簡單而別致的花紋,是手工定製的。一般的撲克牌,觸感都格外光滑,他的那副卻不是。對著光線從側面仔細看,能看到一層柔軟的絨。這麼舊的牌,邊角卻沒有任何折損。

    好像是珍品,卻也沒見奚雲有多寶貝。除了睡覺,他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玩牌,要麼是在賭桌上,要麼就自己一個人玩這副牌。

    六歲的江川,一百以內的數字剛剛捋順了,跟著奚雲已經不知不覺接觸了很多賭桌上才玩的花樣。他能看穿奚雲在發牌時玩弄的技巧,也能掰著手指頭推算牌面大小。

    跟著奚雲久了,回頭再看鬥地主、贏三張之類的,江川就覺得挺沒意思的。牌到手,他就能知道自己這局贏的概率有多少,一輪下來,誰的贏面更大也一目了然。這是後話了。六歲時候的江川,還只是奚雲玩牌時候的玩具。

    奚雲不是本地人,也不會跟任何賭客有私下的接觸。「校長」那邊有專人負責開局的事,他只要按照日子過去就行了。不開局的時候,連南向軍見他的機會都不多。

    撿著江川這麼一個有意思的玩具,奚雲就留在了Z城。南向軍面上沒什麼表示,卻配合著江國棟的謊言,在西塘口的鎮上租了間屋子,隔壁就是一個補習班。靳敏過來的時候,江川就在補習班裡乖乖寫字,旁邊是一臉鬱悶的南西池。

    南西池不在西塘口的學校念書,南向軍這麼一折騰,他每天放學之後都要換公交到西塘口。雖說不樂意,卻也不敢抗議,慢慢就經常翹課,反正西塘口比自家附近要有趣好玩得多。江川有樣學樣,也經常從學校溜出來,跟著南西池滿世界亂竄。

    可以從奚雲這裡拿錢,江國棟在外面還是個有錢人的形象,只是他已經越來越混,沉迷的不僅僅是賭博。偏偏靳敏不善於把任何人往壞的那一面去想,自始至終都覺得江川真的是在補習班上課。

    一切改變的初端,是靳敏發現自己意外懷孕了。

    那時候還是獨生政策,靳敏在事業單位上班,懷上二胎只有兩個選擇,要麼失去編制要麼打胎。

    身邊所有人都勸她打掉孩子,但靳敏始終猶豫不決。她去補習班接江川回家,在路上沒忍住問道:「川子,想要弟弟或者妹妹嗎?」

    奚雲、南向軍甚至南西池整天「小崽子」「小崽兒」的叫,江川早不耐煩了,說道:「想要想要,想要個弟弟給我當小弟!」

    靳敏忍俊不禁:「如果是妹妹還要嗎?」

    「也要也要,我會和妹妹玩,教她玩撲克牌,酷斃了!」江川滿嘴胡說八道,渾然忘了奚雲的叮囑。

    靳敏想不到別的地方去,只當江國棟把江川帶去棋牌室了。她略微皺眉,對江國棟有些不滿。但靳敏回到家,跟江國棟說起孩子的事,江國棟聽說江川要留下這個孩子,特別大老爺們兒地說道:「那你就辭職把孩子生下來吧,咱家現在不缺錢,我還能再養幾個娃呢。」

    那時江國棟是遠近聞名的有錢,而且愛露財。靳敏辭職在家養胎,大家都說她嫁了個好男人,會賺錢又顧家。等到孩子五個月大,檢查發現了一些問題。那不是常見的基因缺陷,胎兒的四肢是健全的。

    醫生拿兔唇舉例,推斷這種缺陷不會造成嬰兒在智力上的缺陷,靳敏再次放棄打胎的念頭。

    快要生的時候,她才聽說江國棟賭博吸毒的事。

    沒有家底的人,賭博吸毒隨便沾上一樣,都能瞬間傾家蕩產。江國棟欠下巨額賭債,連奚雲都拿不出那麼多錢。討債的人上門,靳敏嚇得早產。江國棟隱瞞了自己吸毒的事實,而普通醫院的孕檢又是流程化的常規,直到這個早產兒被生出來,大家才發現不是兔唇那麼簡單。

    欠了一屁股債的江國棟早就忘了自己要養一家人的承諾,悄悄把早產兒扔了。放學的江川顧不得去奚雲那兒玩牌,直接跑到醫院,卻撞見靳敏哭著求江國棟把孩子撿回來。

    江國棟破口大罵:「那種病秧子根本養不活!撿回來也得跟祖宗似的供著,老子有錢還不如供財神爺!」

    靳敏身體弱,哭得快要暈過去:「是你答應要生下來的,我賠了工作生下來的……說丟就丟,你還是人嗎……你把孩子扔哪兒了啊,你不要我要……」

    江國棟沒有絲毫的動搖:「扔門口垃圾桶了,碎酒瓶子那麼多,不是悶死了就是被砸死了,你別再煩我了!」

    江川脫下書包,扔磚頭似的砸到江國棟的身上,吼著:「江國棟你敢扔我妹妹,我日死你!」

    他扭頭就跑,跑到大街上,一個垃圾桶一個垃圾桶地翻撿,最後找到了渾身沾著垃圾、呼吸已經很微弱的妹妹。他把妹妹抱回醫院,摟著醫生的大腿求救。江國棟拿不出錢,江川也不纏著他,直接問別人借電話打給奚雲。

    晚上江川去找奚雲,奚雲說道:「你爸欠我五十多萬,欠別人的更不知道多少。現在,你也要欠我的了。」

    這一年的江川已經七歲了,掰著手指算了半天,說道:「我現在還沒有錢,可以等我長大了賺錢還給你,好嗎?」

    「不好。」奚雲淡淡地看著他,「你現在就能賺錢還。」

    十幾年前的五十萬不是小數目,再加上之前兩萬兩萬白送給江國棟的,奚雲這樣爛花錢,讓南向軍格外看不過去,直接就收了所有的銀。行卡。江國棟已經成了填不滿的坑,奚雲也懶得再借錢給他,直接就跟江川講起了條件。

    他仿佛從來沒覺得江川只是個孩子,而是賭桌上僅次於撲克牌的另一個有趣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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