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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8:09:47 作者: 風雪添衣
    很輕的一聲:「江川,別衝動。」

    江川回頭。

    一直在睡覺的男生已經站了起來。他身上也沾到了不少的啤酒,一片狼藉的模樣,可這狼藉沒有讓他顯出多少狼狽。尤其此刻,意外讓所有人或迷茫或震驚的時候,他的神色卻顯得過分平靜,精緻的五官如同沒有表情的雕塑,有幾分的冷漠。

    是程淨。

    他看了江川一眼,眼睛漆黑如墨,轉動的剎那有流星划過,極驚艷的一瞥。他渾然未知,只是看著江川,又說了一句:「別衝動啊。」

    流星轉瞬即逝,他的眼裡只剩下一泓清澈的泉水,那樣安靜,安靜到湧出無限的溫柔,只望得江川心中一片安寧,那股子暴虐被極大地招撫了。

    知道江川不會再有動作,程淨轉身將桌子上被啤酒淋得濕噠噠的書包拎起來,取出裡面的書本和雜物,然後嫌棄似的把書包扔到地上,書包鏈子上掛著的雜毛小鳥還在滴水。

    地上的襲擊者已經爬了起來,程淨看著他,聲音冷而沉靜:「這個書包三千八,書包上面的掛飾五千多少我忘了,總共算你九千整吧。今天你運氣好,我用的不是巴寶莉的那個雙肩包,不然你得賠兩萬多。」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我身上的衣服五百不到,就不用你賠了,回頭洗洗還能穿。」

    四周一片倒吸聲,江川在心裡吹了一聲口哨,這小子真能裝逼。

    挑事兒的那人也覺得可笑:「你當我傻子呢。」

    誰身上最貴的會是一個書包掛件啊,還那麼丑。

    程淨依舊很淡定:「銀泰那邊有奢侈品箱包維修中心,我有會員登記,你可以拿過去問一下。」

    眾人:「……」

    那人覺得突然冒出來炫富的男生不可理喻,再加上打架就是一鼓作氣的事,中斷之後網吧老闆也已經趕過來,沒辦法再繼續了。他伸手指著江川,惡狠狠的:「咱們的帳下次再算!」

    江川整個人都臥槽了:「你他媽誰啊?」

    江川的話音剛落,始終沒什麼表情的程淨忽然說道:「市二中高三十九班,張會禮,看上去一點都沒有禮貌。」

    聽到這個名字,江川的心猛地往下一沉,目光也隨著變得暗沉起來。

    網吧的老闆擠過來,見沒東西損壞,就讓大家都散了。滿地都是啤酒和玻璃渣子,江川也沒了繼續玩遊戲的興致。南西池請大家吃宵夜,程淨拎著濕噠噠的書包和外套,悶頭獨自往另一個方向走,江川一把拉住他。

    「你都跟蹤我到網吧了,一起吃個宵夜吧。」

    「我衣服……」程淨反應過來,「我沒跟蹤你。」

    江川挑了一下眉,「那你又是怎麼認識張會禮的?」

    西塘口一中和市二中離了十幾公里呢。

    程淨看著他,「上周市里幾個高中組織調研會,地點就在市二中。我是一中的學生代表,看到張會禮的通告處分掛在他們學校門口的布告欄那裡,現在應該還沒撤掉吧,你要不去看看?」

    江川:「……」

    江川看著眼前的男生,心裏面湧出一些很複雜的情緒。不用猜他也知道,靳敏肯定把自己的很多事告訴給了程淨。但他還有很多事,是靳敏也不知道的,比如這個張會禮。

    在程淨說出張會禮的名字之前,江川一直很篤定西塘口除了自己和南西池,沒有第三個人知道張會禮這個人,儘管他也沒見過。這麼特殊的檔口,程淨竟然憑著一個通告處分就記住了張會禮,也太巧了吧?

    江川愣神的空檔里,程淨已經掙脫了他的手掌,正要離開,南西池也過來了。他一臉置身事外的和氣表情:「你倆拉拉扯扯談戀愛呢,一起吃燒烤去啊。」

    第4章 004早晨

    004早晨

    江川和南西池的雙重熱情並沒有讓程淨感動,他面無表情地堅持要回去換衣服。看著程淨的背影融入黑夜裡,江川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和南西池趕上矮個兒幾個人,一齊往路口的燒烤店走去。

    下午江川到家之後,程淨也自己走了。江川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拐去網吧的,按理說一個好學生不應該在家自習麼。或許偶然本身便是必然,緣分的草蛇灰線早就在命定的路口潛伏著。只是當時不會有人看出來。

    凌晨的燒烤店已經清閒下來,矮個兒領著另外三個人占了一桌,江川和南西池在角落裡相對而坐,低聲討論張會禮的事。

    江川原本就餓,打了一架之後更餓了,不停地嗦著桌上的小碟鹽水花生米。南西池將啤酒瓶的瓶口在桌角用力磕了一下,直接磕掉了蓋子遞給江川,說道:「張會禮的事就交給我吧,我明天幫你打聽一下。你剛出來,消停幾天才是正經的。」

    江川嗯了一聲,把最後幾粒花生米嗦完,拿起啤酒瓶直接喝了一口。燒烤店裡燈火亮堂,江川背對著,燈光將他的背影融得模糊,連表情都氤氳成了一層暗色的霧。

    南西池看了他一眼,「你別太擔心。」

    燒烤送過來了,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江川說道:「我擔心也沒有用。」

    於是越發沉默了。南西池再怎麼沒心沒肺,到這會兒也已經看出來江川有點不一樣了,換做從前根本不可能這麼平靜,還能坐下來喝啤酒等燒烤。他們之間一向坦誠沒什麼秘密,南西池也是兜不住想法的人,想到了便問了出來:「怎麼感覺你有心事,在裡頭遇到麻煩了?」

    江川白了他一眼,「你好意思問,八個月都沒去看我一次,真當我是死了。」

    南西池無奈,「你媽一個月去一次,我要是跟她在那邊大門口撞上了,她得當場崩潰。我呀,寧可委屈了咱倆的革命友情,也不能委屈了阿姨啊。歲月恆久遠,友誼永流長。過了這麼八個月,咱的友情夠鍍個鉑金了,以後爭取到鑽石段位。」

    「我以為咱倆早就是最強王者不朽傳奇了呢。」江川終於笑了,邊笑邊把程淨擔心他會變成神經病的事說了出來,「也不是神經病,就是怕我有社交恐懼什麼的。哎這小子可能有毒,本來我覺得他就是跟書上一樣在胡說八道,結果發現自己真的有點怕人了……跟你跟我媽說話都沒什麼關係,一遇到半生不熟的,或者一群陌生人,心裡就莫名虛得慌,覺得這群人隨時會瞪著眼罵我是殺人犯,糟心死了。」

    「社恐啊。」南西池慢悠悠地挑著生蚝上面的辣椒圈兒,江川抬了一下眼睛,有點意外:「你看上去挺了解的嘛。」

    這不能怪江川不清楚社交恐懼是怎麼回事,他之前全部的熱情都用來賺錢了,社恐又不能賺錢,他幹嘛要知道。再說很多人的知道,也僅僅是淺層的了解,甚至還有將內向性格也當做社恐的。江川不想費那個精力去深入了解,耽誤賺錢。

    「社恐嘛,稍微跟一群人長時間不見面,就容易有的。」南西池說道,「我以前,每次一到開學前兩天也會莫名其妙虛得慌。不想看到老師,也不想看到班上同學,覺得去學校還不如去監獄更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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