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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8:09:11 作者: 妖桃
    儘管風是何等的凌冽,他還是冷冷的迎著,扯開了笑顏,心裡湧上一股倔強。

    他偏不,不,絕不屈服。

    阿北哥,難道你不知道,就算住在別墅、坐著名車、喝著洋酒、穿著華麗的衣服,可是那樣的他也絕對不會幸福。只有……只有跟心愛的人在一起,就算窩在簡陋的出租房內、騎著腳踏車、吃著粗糟的食物、穿著破舊的衣服,就算是這樣,他也甘之如飴,他的內心才會真正的感到滿足和快樂。

    也許正是因為他過份的執著於這樣夢幻般不切實際的想法,才是他一生偃蹇的總因罷。

    他或許曾感到震驚,繼而湧上深深的憂慮,當狂燥的心情平靜下來之時,他依稀明白了一個事實。

    事實就是事實,不容狡辯不容逃避,就算再不承認,但的的確確就存在著。

    它就在那裡,深埋在心中。有時隱隱透出某種訊息,卻被旁人悄悄發覺。

    這個事實讓他如此害怕,無奈而感到傷感。

    就象一個乞丐透過豪華的櫥窗,對於亟需之物,只能遠遠的垂涎眼巴巴的觀望一樣。

    這仿佛喻示了一個不幸的未來,明知道不可強求,卻無奈的渴望著。

    就象追著太陽的古人,最後慘死在烈日之下。

    但是現在,眼前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感到雀躍,欣喜,只覺前景豁然開朗。

    這是平安之夜帶來的希望?這是聖誕老人帶來的禮物?還是佛主聆聽了人世間的悲若,而給予的微薄的憐憫?

    仿佛身陷於絕望的深淵恰無助仰望之時,突見一縷清輝飄然灑落。

    雖然這種欣喜是卑下的,是殘忍的,但是他已經全然的不在乎了。

    沒錯,不顧一切……不顧一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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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興牛肉麵館是本市最老的招牌之一,在方然尚在讀小學之時,生意便很紅火,十幾年過去了,它依舊開在老的地點。本來它所在的那條很重要的街道也已逐漸清冷,但是阿興牛肉麵館生意卻很興隆,到了用餐時間,幾乎都是座無虛席的。

    雖然店裡也增加了許多新的品種,但牛肉麵依舊是最受歡迎的面式之一。

    這裡,方然已經許多年沒有來過了,他也頗懷念這種特有的牛肉麵的味道,想像著溫熱的湯汁滑過喉嚨,進入他的肚腹之中,心情竟十分急切起來,猶其在這種寒冷的冬季。

    接近晚飯時分,來的客人陸陸續續塞滿了整間店鋪,到了最後大家不得不拼桌而坐。

    方然十分幸運的占到了一個接近空調的位置。

    他解開圍巾,脫下厚厚的羽絨服,迎面而來的溫暖氣體讓方然舒服的嘆了一口氣。

    雖然桌子對面已經有人,但他還是厚著臉皮坐下來。

    果然其然,他聽到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氣聲。

    方然一邊搓著雙手,不好意思的朝對方笑了笑,想緩減彼此的尷尬與生分,但是很快的他的笑容僵住了。

    黃彬……沒錯,正是他……是他……

    將近大半年沒有見到他,此時他的臉上依舊掛著那種輕蔑的笑意。

    輕蔑……或許沒有那麼嚴重,但是這似笑非笑的神情,總是讓方然感到十分不自在,而且很難受。他覺得黃彬的笑意,意味深長。

    「想不到竟然在這裡碰到你……真是好巧啊……」方然結結巴巴的說,目光低垂著,根本不敢直視黃彬的雙眼。

    「是麼?!」黃彬不以為然,他挑了挑眉,語氣更加的淡漠:「……你不覺得這樣很煩麼?」

    方然猛然抬頭,瞪大了眼,驀得臉上脹得通紅。

    「你該不會以為我……你少血口噴人了,如果我知道你在這裡,我會繞路走的……我怕吃了會反胃啊----」

    太瞧不起人了,難道黃彬竟以為自己因為他而來這裡的,簡直荒謬。

    黃彬不是破產了,他不是已經跌到了谷底。既然如此,此刻的黃彬不是應該意態消沉,神色頹廢,衣衫凌亂滿面風塵的麼?億萬富豪淪落到這種小麵館吃麵,竟然還這樣吊著眼瞧別人。難道黃彬的傲慢竟然是生在骨子裡的麼?或者黃彬對於他的蔑視竟是這般根深蒂固?

    黃彬看不上他竟不是因為身份地位的差別,而是他這個人從靈魂到軀體都入不了黃彬的法眼?

    難道竟是這樣?

    從天而降的光輝,僅僅在他頭頂停留了片刻便已消散了麼?

    上天的憐憫也只是俯視眾生拈花而笑麼?

    「那樣最好。」黃彬低頭吃著三鮮面,不再搭理方然。

    方然怒氣沖沖的站起身,他瞪著黃彬半晌,只覺一盆冰水當頭澆下,寒冷徹骨而渾身顫慄不停。

    冰凍從心臟開始一節一節發散,襲過整個身軀,侵入了他的靈魂,凍傷了一切。

    痛苦,麻木,呼吸都難以為繼。

    反觀,倒是此時的他,意態消沉,面色憔悴,仿佛經歷了人世所有的磨難一般。

    方然抿住下唇,忍住一切的傷痛,伸手拿起放在座位上的圍巾和衣服,他要走了。這一刻他再也無法面對,再不能忍受。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服務員已經端上了他要的牛肉麵。

    第28章

    方然進退不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正當他舉棋不定之時,旁邊有人問他是不是要走了,等著坐呢。

    方然趕緊又坐下來,說:「我這才剛端上來,還沒開吃。」

    沒錯,他是來吃麵的,幹嘛被黃彬譏諷幾句就打退堂鼓,這地方又不是他家開的,憑什麼就得繞路走。

    方然心裡這一番掙扎,面上表情卻極力想要表現出毫不在乎。

    他端過辣椒醬,勺了一小調羹,又拿過醋壺,在碗裡澆了一圈。四下觀望,叫服務員拿來一小碟的雪菜,全部倒到面里,又放了一點蒜未,拌了拌,嘴裡口水已經泛濫成災。

    方才那種痛苦掙扎的心情,此刻早已被眼前的美味沖淡了許多。

    他本來就是那種,剛剛跟你大吵一架,但轉過臉來就將一切爭執忘光光的那種人。

    彼此十分不相容的兩個人面對面的坐著,沉默不語,各自享用著自己的美食。

    方然吃的希里胡嚕,額上已經冒出汗來,真是慡快。

    他見黃彬吃的三鮮面似乎已經見底的樣子,顯然過不了幾分鐘,黃彬就該付錢走人了。

    於是他說:「那個異浪酒吧關張了……你真的沒有錢了麼?」

    過了半晌黃彬才淡淡的說道:「這好象不關你的事罷。」

    「怎麼不關我的事,我也算是異浪酒吧的老主顧了……」方然說的理直氣壯,心裡卻微微的發虛。若是都象他這般的老主顧,異浪酒吧根本就不會開這麼多年,恐怕堅持不了一個月。「異浪酒吧關張了,很多人都會感到寂寞罷……」

    從此,許多的人再沒有一個可以發泄壓力的地方,只能默默的偽裝成正常人,潛伏在社會的每個角落。再也沒有一個地方,能讓大家毫無顧忌的表露真性情。壓抑,痛苦,難以被人理解,這一切仿佛都可以忍受,只是寂寞啊……這漫長的人生,怎麼不叫人要發瘋了呢?

    黃彬顯然也有些動容,神色間不禁柔和了一些。

    許多人會感到寂寞……沒錯,說的一點錯也沒有。

    最初他經營異浪酒吧的目的,不正是因為這個麼。寂寞啊,為了推遣難耐的寂寞。讓更多象他們這樣的人有個可以隨心所欲放縱的地方。只是縱然異浪酒吧存在了這麼多年,可為什麼寂寞依然,而且與日俱增。

    特別是每每在節日之際,看別人闔家團圓之時……

    寂寞的人各有各的寂寞,方然的寂寞是孤獨的寂寞,黃彬的寂寞卻是喧譁中的寂寞,看來世事總是不能兩全,有時候人生本來就不得不忍受寂寞罷。

    但黃彬眼見方然裝做平常卻無不表露出強烈的關懷之態,心裡只覺煩惱異常。

    他並不是覺得方然一無是處,反而在某些時候方然幾乎觸動了他的心弦。只可惜,方然這樣的品行……不行……絕對不行……

    他黃彬喜歡最好的,要也只要最好的,而方然遠遠達不到他心目中的最好。

    也許眼前正是一個機會,一個可以擺脫被糾纏的機會。

    「沒錯,你也看到了,異浪酒吧關張了,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如果能申請破產那自然是好,可惜我沒有去成立公司,有限償債也成了不可能,所以我以後的人生大概都要一直在無限償還債務罷。日子拖得越久,越是個無底洞。」

    黃彬陳述著,仿佛在說別人的事一樣。換成其他人,在說這樣的一段話時,恐怕要哭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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