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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濕的襯衫冰涼，貼在身上極不舒服，申子旬聽著醫生交代傷情，也沒顧上許多，不多時學生的家長趕到，申子旬懸著的一顆心才放下，又受了好一頓責備和埋怨。只在學生母親言辭太過激烈的時候稍做回應，申子旬其實心思早已飄到家裡的小孩身上，口袋裡的手機似乎又震了，申子旬不耐，一蹙眉面色略有不善，學生的父親唱白臉攔下了幾乎無理取鬧的女人，申子旬這才得以脫身。

    轉身匆匆離開，申子旬腳步急切，一邊走一邊掏手機，在這個信息技術發達的時代，申子旬的手機和他整個人一樣，老舊無趣，簡單直接，電話簡訊便是足夠，沒有其他的繁瑣功能，一手握住綽綽有餘，此刻諾基亞亮起的屏幕上，未接來電的顯示個數，讓申子旬的眼皮直跳。

    九十九個。

    也許還不止，手機能顯示的上限是九十九而已。

    申子旬幾乎能想像到蒼睿氣急敗壞捏著手機一遍遍打他電話的模樣，三通不接，眼睛一瞪幾分凶神惡煞，十通時候大概唇角就帶了冷笑，二十通？已經憤怒到皮笑肉不笑了吧，再到後來這耐心又執著的無數個，估計全然是「看你什麼時候才知道接」的賭氣了。

    申子旬哭笑不得，明明有給他發簡訊，也不知道這小孩又發什麼瘋，熟練解鎖，正要按下快捷電話一號鍵，手機再度震動起來，愣了愣申子旬按下接通，幾乎同一瞬間，手機屏幕徹底熄滅。唉，被蒼睿硬生生狂轟亂炸到沒電了。

    出了醫院大樓才知道天已經全黑，雨聲淅瀝仍舊沒停，申子旬從學校出來的時候走得急，連外套都沒穿，此刻風一吹冷到刺骨，更不用說身上的衣服還濕著，又站了好半晌才攔著出租，申子旬報了地址，心急火燎歸心似箭。

    坐在車裡，看著街道的燈影被窗上的雨水氳成霓虹，胃部又開始隱隱作痛，深呼吸用胳膊輕輕壓住，申子旬腦袋飛速轉著，思來想去大概都是怎麼能瞞過蒼睿去。

    他的胃病是老毛病，早些時候年輕不懂事，太過任性妄為，抱著五六十度的烈酒沒日沒夜地喝，直到後來胃出血，疼得昏天黑地，還是自己硬撐著去了醫院，夜深人靜一個人坐在那裡打了點滴，申子旬才突然意識到何必呢，再怎麼折騰，疼的都只有自己而已。

    那之後開始規律吃飯，可胃已然傷了根本，稍有怠慢總要犯犯病。昨日運動會忙著給學生們看口號和加油打氣，一時疏忽忘記吃午飯，晚上回去胃就開始抗議，把自家小孩氣得不行，今天才會這麼執著地打電話叮囑他吃飯，誰知道會生出這麼多變故。

    他其實有在醫院門口買了個乾巴巴的麵包啃掉，估摸著今天蒼睿不會善罷甘休，申子旬輕輕嘆氣，可能真的是自己錯了，就，隨他高興罷……

    計程車不讓進小區，申子旬又淋雨跑了一段，一頭扎進樓道里，三步並作兩步，拿鑰匙的手不知怎的有些抖，不等他對準鑰匙孔，面前的門直接開了，一股溫暖的氣息夾雜著飯菜的香味撲面而來。

    青年比他高几公分，還穿著圍裙，少年時期的稚氣叛逆蛻變為成熟冷酷，皺眉緊皺，眼底顯而易見的不悅叫人看著心驚，申子旬頭髮濕了還在滴水，動了動唇想說什麼，蒼睿把他拉進來關上門，自己轉身又去了廚房，「先洗澡，飯馬上就好。」

    申子旬不知為何有些心虛，默默拿了換洗衣服，進浴室前還是解釋了幾句，「運動會出了點事，我送學生去醫院了，中飯我有吃，手機……太忙了沒顧上。」

    青年沒吱聲，始終背對著申子旬，身形健碩挺拔，質地略硬的頭髮似乎在焦躁中被小孩自己揉亂了，申子旬心想氣得還不輕，等下要好好順順毛。

    熱水暖了身體，讓凍了半天的申子旬有活過來的錯覺，卸下一身疲憊，申子旬站在花灑下，腦子裡想的都是蒼睿。

    他所在的高中是市重點，蒼睿作為體育特招生，又是高二臨時插班，一來就給人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

    叛逆，特立獨行，盛氣凌人，以及渾身是刺。

    因為太像了，申子旬唯恐避之而不及，卻偏偏，莫名其妙又被糾纏上。

    少年總是痞痞地笑，一聲聲老師帶著與年齡不相符的戲謔，就這樣一步步得寸進尺鳩占鵲巢。申子旬原先從未當真，找了個年輕的床伴而已，至於為什麼連師生這種敏感關係都沒顧上，申子旬自己也鬧不明白，大概真的是太像了。

    高考結束的時候，面對認真思考人生走向的少年，申子旬只是淡漠地告訴蒼睿，玩玩而已，你太年輕。

    向來霸道強勢的少年沉默了良久，並沒有爆發，默默帶上房門離開，一走就是兩年。

    蒼睿入伍服役去當了兵。

    期間也有寫信回來，申子旬漠然看了，從來沒有回過。等到某天家門被敲開，看見個子陡然躥高，自己需要微微仰頭才能與之對視的蒼睿站在家門口，申子旬手中的拿著的東西就這樣撒了滿地。蒼睿曾經稚嫩的五官完全長開，線條深刻完美，皮膚是健康的麥色，把手中碩大的背包砰地仍進屋，扣了他的下巴低頭就是一通霸道的吻，濃烈的男性氣息夾雜著煙糙味席捲而來，申子旬的生活，從此徹底多了一個蒼睿。

    如今蒼睿已是配槍刑警，真正獨當一面頂天立地，雖不再是記憶中那個毛孩，可急躁的性子卻總也改不了。

    零零碎碎想了些亂七八糟，申子旬剛剛關了水閥，蒼睿便推門而入，輕輕抽搐的眉角揭示著青年的不耐，申子旬一絲不掛，身材欣長略顯消瘦，蒼白的皮膚被熱水燙得微紅，沾了水滴還蒸騰著熱氣，青年眯了眯眼，走上前來親自把人擦乾，又仔細吹了頭髮套上居家的便服，這才領著人出去吃飯。

    申子旬偏好清淡，三菜一湯，全是按照他的口味，特意挑了養胃的食材做的。一口熱乎乎的濃湯下肚，申子旬這會是真飢腸轆轆，再不廢話，老老實實細嚼慢咽。一頓飯吃得舒坦，胃裡落東西著實舒服了不少，碗筷丟了一桌，蒼睿也不讓收，自己坐進沙發里，示意申子旬坐過來。

    若是往常申子旬一定不理，今日很明顯是暴風雨前的平靜，蒼睿眼底帶著怒意，有不容抗拒的氣勢，申子旬還在為手機的事心虛，一垂眸，逆來順受走了過去。本想坐在蒼睿身側，誰知在他面前還沒站穩就被拽了一把，跌坐在蒼睿張開的兩腿間，被青年從後整個環抱住。

    申子旬象徵性掙扎了兩下，蒼睿的手輕車熟路解開口子就探入衣下，申子旬緊張，脖頸微微繃緊，蒼睿也不說話，咬了他的後頸輕吮，厚實的手掌在皮膚上輕揉，始終就只是胃部那一小片區域，申子旬漸漸放鬆下來，聽得蒼睿問他，「午飯吃了什麼？」

    深秋不算太冷可蒼睿還是打開了空調，房間裡溫暖地讓人懈怠，被蒼睿抱得舒服，申子旬睫毛一顫眯著眼長長呼出一口氣，「出了事趕到醫院已經一點了，我順手買了點麵包，唔……」

    頸後的皮膚被咬了，申子旬吃疼，知道蒼睿有意撒氣，並沒太抗拒。申子旬三十大幾的人了，雖然消瘦，肌理和筋肉卻勻稱結實，加上洗過澡後薄荷沐浴露的淡淡香氣，叫人幾乎愛不釋口，蒼睿看了眼牆上的時鐘，壓了壓怒氣，夠過遙控器打開電視，調到申子旬平常會看的新聞聯播，默默陪看並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