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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09:46:03 作者: 女王不在家
她又看了看這地震棚子,地震棚是用石棉瓦和油氈布搭成的,那石棉瓦很堅硬,邊緣處甚至有些鋒利。
她盯著那石棉瓦,好一會,終於屏住呼吸,試探著伸出手指。
她看著自己的手指逐漸靠近了石棉瓦,貼上。
並不會像以往許多次那樣如同虛影一般了無痕跡地穿過,她竟然感覺到了堅硬冰冷的觸感。
這讓她心中湧起驚喜。
這不是她應該感受的,她只是一隻被遺忘的孤魂罷了。
她用了一些力氣,將手指按在石棉瓦上,之後收回,看著自己的手指。
手指上有著明顯的按壓痕跡。
這是人類的血肉之軀才會有的痕跡啊!
不過孟硯青並不敢高興太早,她環顧四周,最後目光落在那尼龍袋子的枯枝敗葉上,她蹲下來,試探著扒開那尼龍袋子。
——果然,她是能碰觸到那尼龍袋子的。
打開尼龍袋子,她在裡面翻找,幸運地找到一顆蒼耳。
蒼耳是帶刺的,她用刺來扎自己指腹。
輕輕一紮,她感到久違的刺痛。
之後,她便看到有鮮紅的血緩慢滲出,開始是小米粒那麼大,之後逐漸膨脹成了黃豆大小。
孟硯青顫抖著抬起手,用舌尖輕舔過那血跡。
她清楚地感到咸腥,也感到溫熱。
她喜歡得眼淚都要落下來了。
這意味著什麼,她竟然活過來了?
她再次看了看外面,外面那些聊得熱火朝天的女人。
以前她四處飄蕩,沒有人能看到她,現在,別人應該能看到她了吧?
她是不是應該走出去,看看別人反應?
她略猶豫了片刻,到底推開地震棚子的門,走出去。
隨著「吱——」的一聲,她推開簡易的木門,走到了陽光下,也走到了那幾個女人面前。
她看到自己被太陽照射而形成的影子投在了台階上。
——她也有影子了。
一個女人麻利地納鞋底子:「要我說哪,這世道再怎麼變,拿到東西才是好的,這萬一不用票了,大傢伙都撲過去搶,不就得漲價了嗎?到時候咱不一定買得起!」
大家紛紛點頭附和:「前幾天我想扯塊布做衣裳,結果可倒好,根本買不著,王府井都沒有,全被他們搶光了!」
另一個抬起手,用看不出底色的舊手巾給孩子擦了一把鼻涕:「說得就是這個理兒,不要票,月餅還是緊俏,咱還是買不到!」
旁邊一個織毛衣的聽這話,卻是嗤笑一聲:「什麼都得看路子,有路子的話——」
她說到一半,聲音突然噎住。
她嘴巴僵硬地張著,就那麼不敢置信地看著孟硯青。
「這,這,這——」她嘴唇顫抖起來,話不成句。
旁邊幾個女人聽了,疑惑地看過來,於是她們全都看到了孟硯青。
頓時,所有的人臉色慘白。
那納鞋底子的更是「啊」的一聲大叫出來。
「鬼啊——」
聲音尖細,穿透了幾重院落,驚得屋檐上的貓「嗖」的一聲溜了。
*
明明她已經活過來了,可為什麼別人一眼認出她是鬼?
她和人有什麼不同嗎?
孟硯青很是困惑。
不過很快,更多人湧入,她被大家團團圍住,在眾人的議論紛紛中,她終於明白了事情原委。
她現在的身份不是孟硯青了,而叫孟建紅。
孟建紅今年才十九歲,家住廣外大雜院,後媽養的,下面有個妹妹差不多大,叫孟成秀,是後媽帶進門的
別看孟建紅是她爸親生的,可她爸就偏疼孟成秀,沒辦法,沒了媽就沒了爸,這爸耳根子軟,只知道聽後面媳婦的攛掇。
孟建紅打小就是爹不疼媽不愛的主兒,淒風苦雨長大,好在生在北京城,有居委會管著,倒是也不至於不讓上學,如今高中畢業了,沒考上大學,在家賦閒等著招工。
結果家裡做主,要讓她嫁給一個二婚男,那男的年紀也不小,還帶個孩子,對方給的彩禮多。
孟建紅是個悶不吭聲的性子,被人欺負了也不說,但她氣性竟然很大,不想嫁給那男人,一氣之下竟然跳河了。
本來人都死透了,放在地震棚里,她家裡已經準備找個男人合棺,打算趁機再賣兩個錢,誰知道家裡人剛跑出去張羅買主,這邊人又醒過來了。
孟硯青聽到這一切,多少有些意外。
她認識這一家子,雖然沒什麼血緣,但卻聯過宗。
孟家曾經也是大家族,祖上書香門第,出過翰林,同治年間棄官從商,經營珠寶玉器店,並倡導成立了成立珠玉行業會,及至,已成大氣候,旗下也曾投資煤炭、鐵路和銀行等,堪稱民國大家。
孟家的敗亡是四十年代末期的事了,而從興盛到衰敗,從世家大族到四處零散,這其中自然有許多分支旁族,這廣外大雜院孟家一支,和孟硯青祖父有些交情,所以聯了宗。
到了孟硯青這一代,已經沒什麼來往,不過孟硯青父親回國後,這邊還是找過去,有過幾次交道。
就孟硯青所記得的,她見過小時候的孟建紅。
那個時候自己才十三四歲,過年時候廣外孟家去自家走親戚,抱著才沒幾個月大的孟建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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