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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8:04:49 作者: 貓大夫
    夏敬行怔住。

    「夏總監,你還在嗎?」半晌,梁成軒開玩笑道。

    夏敬行回過神,道:「梁律師,麻煩你近期陪我去一趟濱城市。」

    「要看小外甥去了?」他笑著答應,「行!你說什麼時候吧!」

    夏敬行不確定自己的行程,掛斷電話前說:「我讓Susan聯繫你。」

    養一個小孩兒能花多少錢?最多,當做養了幾條狗。得知夏喜娣因患性病,不治身亡後,不知怎麼的,夏敬行想起他和夏喜娣的小時候。

    他們是一對龍鳳胎,剛出生時,村里人人羨慕他們家。可是,出生時間相差不到三分鐘的二人卻在出生後,受到截然不同的對待。他們在同一天出生,但登記在冊的嬰兒名單里,只有夏敬行一個人。

    夏敬行是家裡的老么。他的大姐比他大將近十歲,直到嫁人時,依然是黑戶。於是她和她的丈夫沒有進行婚姻登記,生出來的孩子同樣沒有戶口。這在自給自足程度十分高的農耕家庭里,並不重要。夏敬行的哥哥是法律上家中的長子,他作為家裡的「第一個」孩子,出現在戶口簿上。

    再之後,他們的母親又生了一個姐姐,除了村里人和親戚外,沒什麼人知道她的存在。哪怕她每天上學、放學,給家裡做農活,她還是一個「不存在」的人。

    夏喜娣和夏敬行出生後沒多久,老父親因著計劃外的這一胎,繳納了費用。當時理應兩人都能上戶口,可因為各種原因,最終只有夏敬行作為「第二個」孩子,名字被寫入戶口簿。

    那時候,「不存在」的二姐和夏喜娣每天晚上都住在柴房裡。

    柴火堆的下方,有一個能容下兩個小孩兒的土坑,裡面清理乾淨,鋪些乾草、棉絮,便是一個小窩。那兩個姐姐夜裡在柴火堆下睡覺,若有人來檢查,看見一堆柴火,也找不到人。

    但人藏在裡面,忙於農務的家長難免有疏忽忘記的時候。她們時不時被遺忘在柴火堆下,錯過上學的時間。

    夏敬行記得,有一回夏喜娣又被老母親忘在柴火堆下了。他出門上學前,聽見柴房裡傳出聲響,驚得連忙把柴火搬開。

    那天,夏喜娣非常不高興。她悶悶不樂地上學,不允許夏敬行和她走在一起。直至放學回家,夏喜娣匆匆地走在前面,猛地回頭,對跟在身後的夏敬行說:「我一定會離開這裡,去大城市,去國外。我要過得比你好,也比大哥好!」

    夏敬行驚訝於自己竟然還記得這件小學時發生的事。有趣的是,夏喜娣這樣宣告後沒多久,由於政策的原因,一夜之間所有人都獲得了正當的身份。她和二姐都不必再每天躲在柴火堆下睡覺,更不需要為了躲避檢查,半夜抱著被子躲進山里。

    自那以後,夏敬行再沒有聽過夏喜娣說起要走的宣言。所以,在夏喜娣突然消失後,夏敬行懵得很長時間也沒有適應過來。

    她確實去了大城市,但後來,她發生了什麼?孩子的父親又是誰?無論孩子出生以前,夏喜娣有沒有「下海」,為什麼她會選擇讓孩子學花滑?夏敬行意識到夏喜娣生前發生的一切糾成一團謎,被鎖在箱子裡,而這個箱子只有夏琚這把鑰匙才有可能打開。

    濱城的冬天空氣更加濕潤和新鮮,夏敬行下飛機後,呼吸新鮮的空氣,頓時心曠神怡,權當此番是一趟旅遊。

    可惜,公司還有事情等待夏敬行回去處理和決定,他沒有辦法享受這個極為短暫的假期。

    夏敬行和梁成軒馬不停蹄地趕往社會福利院。

    院長和主任似乎對他們的到來期待已久,親自接待。相比之下,陪同的顧芝芝則冷若冰霜,毫不掩飾自己對夏敬行和梁成軒的厭惡和鄙夷。

    主任不滿於顧芝芝對客人的態度,吩咐道:「顧老師,你去把夏琚叫過來。」

    顧芝芝冷漠地瞥了夏敬行一眼,聽從領導的吩咐,轉身走了。

    面對兩位院方領導的疑惑,梁成軒主動做自我介紹:「兩位領導好,我是夏敬行先生的律師----梁成軒。這是我的名片。」他向兩位領導分別遞送名片,禮貌地微笑,道:「夏先生未婚,對領養孩子的事宜有一些顧慮和不清楚的地方。鑑於夏琚的身份比較特殊,我陪同他前來,了解了解情況。」

    經過梁成軒從容而體面的介紹,兩位領導面露瞭然,更因聽出夏敬行確有領養孩子的意向而喜形於色。

    主任請夏敬行和梁成軒坐沙發,並招呼他們喝茶。

    不多時,院長望向辦公室的門外,起身和藹可親地打招呼道:「夏琚來了。」

    聞言,夏敬行望出門外,只見一個長發及肩的少年垂著眼帘,跟在顧芝芝的身後走進辦公室。這少年比視頻里見到的要高一些,額發凌亂,修剪得如同狗啃一般沒有邊幅。他穿著起球的毛衣,牛仔褲明明不是款式的緣故,卻讓他露出蒼白的腳踝。他的面部同樣缺少血色,甚至微微地泛黃,以至於他像一個西洋印刷畫裡的假人。

    「夏琚,這位是你的舅舅,夏敬行。先前我們和你提到過的。」院長沒有走近夏琚,在夏敬行的身旁親切地介紹,「他是你媽媽的弟弟。」

    夏琚依舊垂著眼帘,盯著地板的某一處,沒有抬頭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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