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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7:58:37 作者: 姬小苔
「都是。不過解釋成一生的目標就更貼切了。」文莉是咬文嚼字的專家。
「我不需要什麼目標,我有的是錢,光我媽媽留給我的基金,我這一輩子都不用發愁。」碧隨不屑地說。
「你父母親?」
「死了!」
「對不起。」文莉仍在表示風度。
「又不是你害死他們的,對不起幹嘛?」她大笑。
我要她注意,夜已經深了,不可大聲喧譁,否則鄰居會抗議。
「鄰居?」碧隨訝異,「你的鄰居就是我。」
遠遠地,從桂家那座西班牙高塔上,又飄來了月隨的歌聲,她仍在唱那首「涉江」,唱得如淒如訴,如怨如慕。
「她唱得真美!」我側耳傾聽。
文莉沒有回答,只是不停來回地輕撫著手臂,好似在撫平直豎的汗毛。
她怕什麼?鬼呀?還是幽靈?可是我相信她白石居待過了好一陣子,不會不曉得這屋中的種種異狀,她如果連這都不害怕,又為什麼獨獨怕美麗、柔弱又不會傷人的月隨呢?
「老戴是情有獨鍾!」碧隨笑:「他最愛聽月隨唱歌,一聽到她的聲音,魂都掉了。」
她居然改口稱我為老戴!這是什麼世界!難道已經沒有人懂得禮貌了嗎?
「這是你戴媽媽從前常唱的歌。」文莉以戴氏專家自居,隨便泄露我的底牌。
「你害怕了?」刁鑽的碧隨問。
「我怕什麼?」
」怕老戴的前妻找你的麻煩呀!」碧隨的口無遮攔令文莉臉色微變。
「碧隨,不許胡說。」我皺眉。
「我才不亂說呢!」她懶洋洋地站了起來:「不作虧心事,夜半敲門心不驚,季阿姨,當心一點哦,晚上有人敲門千萬別開,說不定門口站的就是----」她陰森森地冷笑,然後呼地一下開了門,外面站的人一下子栽了進來,恐怖的效果配合得剛剛好,把我們全嚇了一跳。
「沈嫂,你在那裡做什麼?」文莉埋怨地問。
「我送點心上來----」她手忙腳亂地撿拾著掉落滿地的中外點心,模樣狼狽至極。
「這麼晚了,還吃什麼點心,」我說:「大家各自回去睡覺了。」
文莉和碧隨互相看了一眼,最後還是文莉維持風度,拿起速寫紙先離開。
碧隨心不甘情不願地跟著後頭,拿破崙本來早睡了,一聽見她下樓,立刻興奮大叫,吵得要命。
「鬼來啦!鬼來啦!」碧隨成心要鬧,偏偏拿破崙有樣學樣,也跟著叫:「鬼來啦!」破鑼嗓子叫得令人更生氣。
「去把鳥罩起來。」我吩咐沈嫂。可憐她辛苦做的點心全砸鍋了,還白白把地毯弄髒。
不久之後,我聽見文莉發動引擎離開的聲音,而後是碧隨在門口跟沈嫂大聲講話,再過一會兒,一切才恢復靜寂。
我在心裡嘆氣,如果天天夾在娘子軍里左右為難,恐怕不發瘋也要生病。
我應該早一點作打算,可是我不願意做任何的更動,每天早晨等月隨在湖中出現,已經成了固定的習慣,有一天不見她,心中都若有所失。
「也許,我已經愛上了她……」當我聽到這樣的喃喃自語時,心弦整個都震動了。天啊!我在胡說些什麼?月隨不過是個小女孩,而安蘭也才逝去不到一年……
但,那陣震驚過時,我心胸中湧起了一陣苦澀,我反芻著那陣苦澀。終於明白了自己不是在胡說。
愛,是沒有任何理由的,當它降臨時,世間也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擋。
「天!天!」我恐懼地叫出聲。
遙遠地,我聽見夜風吹過林中的樹梢,發出瑟瑟的搖動聲,仿佛在嘲笑著我。
文莉第二天一早就打電話來,聲音有很重的鼻音,像是一夜沒睡好。
我也沒睡好。
犯了那麼嚴重的錯誤,怎麼安枕。
「老戴,你變了!」她幽怨地傾訴。
我沒有辯白,我是變了,變成一隻性變態的野獸,竟然侵襲亡妻的好友,落得這種里外不是人的下場。
「你這樣的態度我很難堪。」她又說:「難道我們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我們無法繼續友誼關係,是因為我們發生了超友誼關係。
「你不肯跟我做朋友,我不怪你,我要出國去一段時間調適心情。」她想開了似地說。
我鬆了一口氣,但也沒松多久,因為她說出國之前想跟我見面。
她也變了,變得婆婆媽媽,粘得可怕。
我沾上她,得怪自己的獸慾。
她約我第二天晚上,在來來吃日本菜。
也許在外頭見面是個好主意,誰也沒法子拖另一個上床。
放下電話,碧隨的電話又追了來。
「一太早你在跟誰說話?」她人小鬼大地問。
她管得著那麼多!
「文莉阿姨對不對?」她又猜著了。
「碧隨,有什麼話你明說好嗎?」
「今天天氣好,陪我出去玩。我們去陽明山!」
「暑假已經過了,你該好好收心上課。」
「咳!你到底是陪我去還是不陪我呀?」
我哪兒有心情陪公主游陽明山!
「噢!你很忙啊!那我自己去玩咯!」她「咚」地一聲摔下話筒。
她自己去玩敢情好!可是電話又緊接著響了起來。我皺著眉去接,現在早上生意這樣好,應該改行做麥當勞。
「戴先生?」一個嬌嬌、怯怯的口音。
是月隨!我頓時心情振奮。「月隨,有事?」
「你有沒有空?」
「有!」我毫不思索地答應。
「能不能替我陪陪碧隨?她要出去!」
又是碧隨!
「她不是普通的出去玩,她要去飈車。太危險了,你能去阻止她嗎?」
我知道我應該說不,不要讓那個柔柔的,像湖水一般涼沁沁的聲音來左右我的意志,但我的舌頭完全違反了我的大腦。
15分鐘後,我出現在桂家大門口,而桂碧隨穿著一身最出風頭的義大利真皮騎士裝,威風凜凜地騎在一輛黑色的「野狐」上,正要出發。
「嗨!」我悠閒地上前打招呼。
「嗨!」她懶洋洋地回了聲,然後傾身向前,摘掉那副大得遮住了她一半臉的太陽眼鏡,用那雙閃爍的眼睛看著我:「有誰在追你?跑得氣喘吁吁地。」
上了年紀的男人被小女孩這樣數落,實在是可悲,而不幸的是我還得裝作聽不懂。
「改變主意啦?」她仍趴在車上,領子像是怕冷似地豎得高高的,胸口拉鏈卻拉得再低也沒有,對我老人家是一大刺激。
我謹慎地移開視線。
「上來!」她像個飛妹似地用力一拍身後的皮墊,用力之大,嚇了我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