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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7:46:43 作者: 葫蘆多福
至晚兄妹二人也無話。海涵在房內感到飢餓難耐,憑窗看見有人擎著香玉米棒走過,吃得嘴角噙著黃泛泛的粒子,再也耐不下去,出來喊海瀾,海瀾已做了一桌子的菜,涼拌葷炒,還有一個去火保胃的湯。海涵聞著黃瓜大蒜的清香早撲了過去,憂傷之情暫拋雲霄。海瀾只喝了點湯吃了點菜,她晚上一向只吃清淡的湯類的,很少吃那些難消化的主食。胃是少時疑悶不得解導致郁內腹結。海涵自是不知,只認為是她為了保體健脾的常規做法。別人裝聾作啞不干己事倒也說得過去,唯獨海涵不解,便為以後不可挽回的局勢埋了□□引子。引子不須點燃,只是欠缺時日,放在日子裡曝久了,碰個事由,自然會將支離破碎製造出來,各人的宿命也都有了天意的歸屬。
海瀾想了想就落淚了。海涵也停下筷子,伏下了臉。海瀾說吃完了我就收了。海涵忙再要一碗湯,海瀾想不知他平時威風下屬在家反倒還要看她的臉色。事事舒不開手腳,這一要把海瀾嘔笑了。真是哭笑不得的場面。海涵卻偏偏問了一句:怎麼不見你和盞盞出去?海瀾冷冷地說,難道你又生了千里眼了還是在我腳上裝了跟蹤器?再說我又不止認識許盞盞一個女人。而且盞盞今非昔比。未必喜歡我去打擾她。還是各自修煉一方清靜省事。海涵說,怕你一個人悶久了跟人疏遠了。海瀾冷笑著說,我們家已有了前車之鑑,還怕我些什麼?海涵不再說話,摞了盤子到水槽前洗涮。海瀾不去幫忙,就著瑩藍的廚光問,你這幾天怎麼這麼有閒?難道Y有了X真會移轉性情?海涵也油腔滑調地答辯,機器還得上油擦抹得空呢,電腦都會罷工,難道我比這些玩意還低級?這麼說你將來是個顧家的男人了?海瀾俏皮他。這我得給盞盞報個喜,她從此可謂是懷抱喜馬拉雅山----吃定了。海涵說你少胡鬧。這怎麼是胡鬧,否則到時等到人出嫁時,竟搞個「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豈不是沒趣。海涵從水籠頭下灑出一捧水淋海瀾,被海瀾閃過正面,海瀾回來還手,隔著吃飯的椅子,忘記地下剛灑下的水,滑了一跤,偏又撞翻了自己剛剛坐著起身的椅子,只聽見實實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海涵嚇了大跳,手也未來得及擦乾,箭步上去抱起妹妹放在沙發上,責嗔她,又怪自己,海瀾咕嚕爬起來把手腳踢向老高,說沒什麼,又下來走走說有驚無險。海涵不敢大意,果然一會海瀾就痛了,腿腫得像饅頭,又湊巧磕在膝蓋處,海涵拿過海瀾常披在肩上的一塊毛巾抱起妹妹就沖向了醫院。
結果出來都挺嚇人的,軟骨骨折,韌帶扯傷,海涵沒敢跟海瀾說得太重,也不敢說得太輕。太重了她會罵醫生恨不得人人都得病,沒病也唬得人號啕大哭才甘心。她平生最討厭端架子的醫生,連醫德是什麼都不知道,居然個個胸前佩戴的都是專家的牌子。可見華佗的」師徒師孫」敗壞門風到了什麼程度。如果說輕了,她便不當回事,依舊瘋瘋癲癲跑東跑西,真落下了病根,最苦的人,還是她自己。那他當哥哥的也不會有什麼好日子過。他把海瀾背在肩膀上,慢慢地走出醫院的通道找他的車。海瀾笑著說,哥你這麼背我把我的壽命給折了。海涵說,你好好聽話,哥把自己的命給你。海瀾忙用手堵住海涵的嘴,真到了那個時候再悲也不遲。真折了,別眼睜睜地連個眼淚珠兒也擠不出來。那是我要的忘憂水,我在天堂是要恨你的。
海涵打方向盤轉了個彎,你聽醫生的還是聽我的?海瀾用手指彈了彈膝蓋,說,我聽天由命唄。海涵說聽醫生的現在馬上回醫院治療,聽你的回家老實呆著。海瀾馬上說我聽你的。海涵心裡竊喜,他至少明白海瀾是受不了醫院醫生那些氣味和臉色的。一個嚮往廣闊與倡導自由的人是不願聽人指派的。
這期間盞盞給海瀾打過兩次電話,海瀾隻字未提傷腿的事。一貫說好。兼或不舒服了,骨膜發炎了,她也謹慎地不向盞盞說不好。盞盞去威威的學校看了一次,隔著學校的柵欄遠遠看見操場上生龍活虎的威威,倒也沒感出他多麼不幸。也許小孩子最容易遺忘憂愁。她搖了搖手,剛要叫,卻看見老師正吹著集合的哨子。盞盞只好順著柵欄繞到前面教室,威威跑得不快,往教室去的時候被台階絆了一跤,接著一個留著長發的教師托著一疊講義跟在後面進了教室。盞盞聽不到裡面講語文還是數學,但她想威威一定聽得很認真,偶爾也會走神,看窗外樹上落下的葉子或窗台上爬上的毛毛蟲。她把手從柵欄里抽出來。手臂上沾上了一隻很小的飛蟲,她撣下它,抬頭就見到柵欄藤蔓上那些細碎耀眼的花。盞盞拿住一枝折斷藤蔓摘在手裡,略微地有點香氣,香得不誇張,像蘋果味的香氣。她看著這朵花舉著它過馬路。
菠蘿情
地下剛下過一場雨,有些路面積存了一些小面積的水窪。有車飛過,她總得小心護著自己的衣裳。她把花別在前胸的襟上,踮著腳踏過水窪,一輛車急速地剎車她猛地躲了一下,定定地看了一陣子,看車繞了個彎從她身旁徐徐駛過,沒濺到她。她拍拍胸口吐了口氣,走到乾淨的地方,低頭才發現小花已掉了。正掉在那片混濁的積水裡。獨自飄零著,清白的瓣兒,不肯染一點髒氣。她想把它撈出來,卻為自己的假憐憫可笑,現在可憐它,當初就不該把它摘下來。盞盞不再回頭去看花兒任它打旋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