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2023-09-27 07:46:43 作者: 葫蘆多福
    生命里兩個最親的人,都是這樣子。

    不得不

    每天去面對的阿歪,不得不每天逼迫自己不去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的姐姐。一個女人連收拾的餘地都不留,還有比這更嚴重的嗎?貓抓老鼠,是為了使自己的眼睛更明亮,警察抓小偷,那是一種職業。互相信賴,又互相排斥。不得不,生活中有多少痛苦就有多少不得不。就像這封信,還是不得不去取它。信孤零零地躺在綠色的郵箱裡,盞盞想它孤零零地躺著多美啊。有些事,當你伸手去抓時,壞也就來了。

    信是海瀾在旅行途中寫的。海瀾說她坐了一輛慢車,在停在一個小站時,她拎著箱子下了車,是東西交界的一個小城鎮,模樣有點像緬甸的景棟。盞盞不知道緬甸的景棟是種何樣子,所以她不用去想海瀾的感受。她一凝神讀了大半。手換了頁紙,視線又逃了出來。海瀾就是這樣的幸福,天長地久,任我行。本就是一個與眾不同的人,行事作風更是令人意想不到。海瀾說她有點想離開這個世界。這一次,令盞盞不得不去猜測她的意思。從小到大,海瀾,你有多幸運,反問的人幾乎可以從食堂排到宿舍。有些幸運是天生的。這是海瀾幸運的砝碼,包括她從小穿著的紅肚兜,上面都有她幸運的氣味。海瀾對盞盞說,我把幸運分你一半,你把智慧分我一半。海瀾是聰明的,要不然,她怎麼會說幸運只不過是比天上的星星更實在地握在手中的一枚鈕扣呢?海瀾說她快崩潰了,以前還光明正大地做,現在已成不見天日了。要不然,她看到別人的目光里滿是譏諷。她費了勁寫了一部小說,寄給作家出版社沒想臉丟大了。已經衝出家門,丟到京城去了。她一看到那結實的牛皮紙信封就頭暈了,她把它藏起來。怕出醜。隔了幾天,拿到河邊燒掉了,燒了足足兩個鐘頭。挺費勁地。那麼幾十萬字一堆灰,瞬間昨日梅花,今日黃花。她把紙灰踢到河水裡,聽到滋滋地響聲,她惡作劇地笑起來。退稿信上應該有某位大編的簽名吧,可居然沒有----可見不是伯樂的緣故。她說他們只簽了個日期,就把她一腔熱情打發了。就那麼個小學生水平的簽期,讓海瀾頗傷心了一段時間。她從來都是搶眼的,這麼被人挑落馬下,連表白一下的機會都不給,應該是件恥辱吧。至少在她的幸運還沒成為歷史前。為什麼會選作家出版社呢?或許別家,會青睞你李海瀾呢也說不定。海瀾在信中說,因為它的名字就是對我勞動的一種肯定吧,她喜歡第一感覺的選擇。她說《作家》是孕育春風的沃土,飛揚激情的天空,樹立個性的麥田,它是一吹海螺號,嘹亮地踏著拍子,向前,向前,向前。盞盞想這天花亂墜的夸捧如果是《作家》的人看了也會少吃幾片安眠藥了。她覺得出版社更像一列地下鐵。有人可以搭末班車,的人就會被擠在門外。海瀾告訴盞盞她曾立誓如果被炒了乾鍋,就去結婚。拿婚姻讓自己失去激情。可到今天卻發現沒人可結。而且結婚是那麼沒有保障的一件事情,她無法把一天割成兩段,一段給自我,一段給婚姻。她找不到焊接點,也沒有那麼好的焊條可用。盞盞,我要放棄嗎?我們分開這麼久了,我竟一件事也沒做成。盞盞很想此刻海瀾是站在她面前的,她幾乎是急切地想看到海瀾的表情,想知道幸運的淚珠從臉上滾落是否像珍珠一般晶瑩。海瀾在上學時從不哭,一直是笑容燦爛。反而她,許盞盞,常常暗自垂淚。直到畢了業,她才漸漸地讓淚水縮進一杯茶里。這世上,竟還有這麼一點憐憫,是出自她許盞盞之心的。她晚上做夢還在不停地回答海瀾的問題。這問題怎麼這麼多啊,像每次考試壓在頭前的試卷,搞得滿頭的蒼蠅似地亂飛。而人家海瀾,竟可以生動地形容片片落花翩翩蝶舞。,九連環十八彎,那時的風頭與今日的沮喪是沒有因果的。其實路,有時候會倒回起步階段,對每一個人來說,走對與錯,只要別妨礙到別人的權利和義務,開天闢地,又有什麼不對?聰明的海瀾怎會想不到呢?還有更大的挫折吧。盞盞一時心潮澎湃,想回信,而地址欄里只有海瀾二字,其它一片空白。後面是海瀾寫信的防偽標識,一隻大眼睛。

    很久了吧?誰?李海瀾,還是李海涵?都已經是很久了,七八年了,雖一直聯絡,卻還是心隔著心。與李海瀾,中學幾年同學,面上很合得來。像她這樣的人,盞盞只有在成績上壓她,讓海瀾覺得只有她這麼一個人是可以和她劃平行線的。而實際上海瀾也只認為盞盞和她合性子。對李海涵,盞盞不見其人已聞其聲。跟李海涵,曾經四目相對過。是李海瀾扭了腳,李海涵到學校送過創傷貼,替妹妹背過書包,並對旁邊的女生笑過一笑。這一笑,成了一塊隕石,先是一棵缺少養分黃不拉飢的小草,後來瘋狂地長成一棵參天大樹,那些枝枝椏椏,牢牢地長在盞盞的心裡。

    前年公司高層例會上,驚鴻掠影,想喊,好多話準備了,卻像塊糖含在喉嚨里,沒給預習的機會。

    李海瀾,你還有什麼可苦的?你知道你這麼個哥哥,是多少人求都沒地方去求的?你知道我姐姐,是多少人都不屑理會的?同為妹妹,你知道你比我多多少?盞盞開始煩燥,儘管在公司坐班,空調機一直疲憊地比清潔工還疲憊,可她還是覺得悶。為什麼海瀾對海涵隻字未提呢?寶哥哥玉妹妹分家了嗎?手觸點了滑鼠,點出一個新界面,盞盞粗粗地看了看資料,又點回待機界面,上午要交的會議題綱只寫出了題目,一句平時的開場套白斟酌了近半天,怎麼想也覺得落了俗套。精力無法集中,想著想著思路便跑到李家的兄妹身上。她有點心驚地想,為什麼會這麼關注李海涵呢?他與自己會怎麼樣?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