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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7:41:58 作者: 金丙
林初嘆了一口氣,她哀不出來。
不過情緒就像沾過水的海綿,擠一擠總能培養出來,林初不斷去想傷心事,還有電影裡的悲劇結尾,醞釀一夜後醒來,腦子還是不停歇,記憶漸漸的撥回了十多年前,鼻尖終於酸澀,可她在自討苦吃。
中午一家三口來到爺爺奶奶家,林父和林母打扮隆重:「待會兒小劉他們就到街口來接我們,趕到那裡四點多,吃好酒再坐他們的車回來,估計要晚上十一二點了,刀刀晚上還是在這裡吃飯吧!」
奶奶笑道:「我巴不得刀刀在這裡吃,你們也是,到時候你看著她爸,少喝點酒!」
幾人又說起了紅包數目,新郎的父親是林父擔任廠長時的同事,那同事當年大專畢業,空降而來,直接擔任副廠長,分了林父一半的權利,林母那會兒不屑這種大學生,空有理論知識,卻沒有實際才幹,可工廠賣掉之後,林父不斷走低谷,那人卻因為學歷高,經他妻子介紹進入了一家企業,直接擔任經理一職,如今十年過去,對方早在大城市裡買了別墅,而他們家還在為裝修錢發愁。
「包少了難看,包多了又是打腫臉充胖子,乾脆就兩千八吧!」林父說道。
林母正在紅包紙上寫名字,「要不要這麼多,你之前也有個舊同事女兒結婚,不是只包了八百嗎!」
「那哪裡一樣!」林父喝了一口酒,「這次他們請客的酒店是臨市最高級的,他兒子結了婚就馬上要去濱州的一家外企了,他兒媳婦娘家聽說是在濱州有一家大公司,給的少了,太寒磣!」
可這還是打腫臉充胖子,林母將意見寫在臉上,爺爺奶奶倒是自顧自的給林初夾菜,沒有參與討論。林父又說:「不用心疼,到時候會還回來的,等刀刀結婚,我再請他們過來!」
林母想了想人情往來,自家無論如何也不會吃虧,這才將一疊紙鈔塞進了紅包,又笑道:「外企算什麼,有個文憑就能進,還是國企好,光考試就要考三個月,能有多少人能進去,鐵飯碗呢!」
林初聞言,心裡頭咯噔一下,情緒醞釀到現在,仿佛是聽到了一聲號令,悲傷開閘湧出,她紅了眼睛,垂頭扒飯,聲音幾不可聞:「我辭職了。」
父母和爺爺奶奶都停下了動作,不可思議的看著她。
林初被同事說三道四,被人白眼被人冤枉,被領導勒令回家,被沈仲詢拋棄在最恐慌的時刻,她一開口,才發現自己並未痊癒,滿滿的委屈傾瀉而來,她討厭極了那些說閒話的人,她也恨沈仲詢對她不聞不問,可她居然原諒得這麼快,林初淚水漣漣:「我跟那個姓張的根本就沒有關係,他們之前逼我去飯局,現在就拿這個說事兒,到最後我被迫休假,走出來的時候,辦公樓里上上下下都是人,我拿著一個包往外頭走,他們就在後頭議論。是,我後來是又回去了,事情告一段落了,可我受的這份罪我忘不了,就算繼續工作,可還是會有人記得這些,我難受!」
奶奶心疼得險些掉淚,扔掉筷子摟住林初,一口一個「刀刀」,將她當娃娃哄,爺爺趕緊跑去洗手間擰毛巾,急急的替她擦眼淚。
林母火冒三丈,忍不住爆起了粗話,指著頭頂說要去林初的單位找人算帳,被林父拉了好半天才停歇。「辭職,馬上辭職,這種破單位我們不稀罕,我明天就去找媒體曝光他們,還讓你陪酒?我告訴你……」後面又是一段不堪入耳的粗話,連林父都忍不住跟著罵了幾句。
爺爺奶奶哄林初,林父林母憤憤不平,過了許久才聽林初抽泣著開口:「離職正在辦了,我最近也在找工作。」
林母做了幾個深呼吸,氣得漲紅了臉,安慰道:「找工作不急,找不到就乾脆回家,大不了我們把房子賣了,買個店面房當個體戶,上個禮拜我小姐妹就看上了景區附近的一個店面房,用來開麵館最好了!」
林初簌簌掉淚,心臟似乎被鈍刀砍了幾下,疼得險些背過氣。
最兇悍強勢的林母,在用她最溫柔的語言哄自己的寶貝女兒,林母永遠都是大嗓門,用詞從來不懂得成語,她會撩起袖子打架罵人,也會用她自己的方式來證明一個母親會傾盡所有來庇佑孩子。
他們離開的時候,林初已經止了哭,可現在她是真的傷心,嘴裡苦澀,整個人都懨懨的。奶奶哄她吃了一會兒水果,林初實在沒有胃口,坐了一會兒便說:「我先回家了,晚上再過來!」
爺爺奶奶怕她呆在這裡無聊,便也沒有強留,將她送到門口,不斷囑咐她晚上早點兒過來,林初笑著蹦下了樓,眼角的淚水還險險地懸掛著。
經過二樓,她還在想著心事,跨到下一級台階的時候,二樓大門霍得打開,沈仲詢一把抓住她:「往哪兒走!」
林初一愣,直接被他抓進了屋裡。
進屋後沈仲詢才發現她的雙眼異樣,比平日更加水靈,也更紅了一些,他詫異道:「哭了?」
他不提還好,一提林初便來氣,使勁兒將他一推,把所有的過錯都砸到了他的身上:「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我不會這麼倒霉,我好不容易才考進了單位,我忍了三個月的惡臭才進的單位。現在我還要讓爸媽替我擔心,你當工作這麼好找,我將近兩年的時間都在寫寫弄弄,我去哪裡找適合我的工作,你知不知道市區的房租有多貴,我媽還說要賣房子讓我當個體戶!」
嚷著嚷著,她又冒出了眼淚,她知道不能怪沈仲詢,沈仲詢對她真心實意,在飯局上替她解圍,她被人抓到這個把柄,也是自己倒霉,哪能恩將仇報。可她難過的是父母對她的安慰,沒有譴責怪罪,只一味替她打算,替她心疼,林父的雙手整天修理機器,上面沾到的油污早已變成了第二層皮膚,洗也洗不掉,林母從前做過洗碗工,做過工廠女工,如今林初有了一份好工作,她才舒舒服服的呆在了家中,父母為她辛苦了二十年,她到現在還沒有報答。
沈仲詢摟住她,不斷替她擦眼淚:「到底怎麼回事,被你爸媽罵了?都是我不好,我去跟他們說行不行?「
林初搖搖頭,掰下他的手。沈仲詢的手掌很寬很大,林初的手只有他一半的大小,興許一半都未到。她輕輕握住,眨下幾滴眼淚說:「我念大學的時候,有一回看到教授拿粉筆的手,那手跟你一樣,很光滑,皮膚的顏色,沒有老繭,那個時候我就想,為什麼我爸的手那麼丑,我小時候他很風光,都是這些年磨成這樣的,我想讓爸媽過上好日子,可我沒有用,現在還讓他們操心。」
她又笑了笑:「可我想得太多了,我們家不愁吃穿,還買了新房子,日子過得一點兒都不差,比許多人家都要好,是我太貪心,我想過得更好。」
沈仲詢碰了碰她的睫毛,指尖沾上了眼淚:「你不貪心,誰都想把日子過得更好,我現在有很多積蓄,我還是要拼命工作,我也想升職加薪,這叫上進心,不叫貪心。」
林初「嗯」了一聲,小聲嘟囔:「剛才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
沈仲詢聽得並不清楚,心裡卻能感覺到林初想要表達的意思,他笑了笑:「我頭一次發現你其實還小,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怎麼跟外頭的奶娃娃似的!」
林初哼了一聲,抹了抹臉上的淚水。
她憋了太久,需要發泄,哭完後終於心情大好,將飯後沒有吃幾口的水果補足,用沈仲詢家中的水果代替。
沈仲詢抱著她說話,問了她家中的事情,林初瞥他一眼:「交往第一天我就跟你說過了。」雖說如此,這次她說得更加詳細。
城市最最普通的人家就是這樣,六十年代生的父母文化水平不高,從工人一步步開始做起,父親能力好,做到了高位,可一個不小心,國家政策改變,家裡又恢復原狀,可倒也沒有多慘,林初照舊吃穿不愁,讀書學習,眨眼大學畢業。
「幾年前工廠賣了,我爸分到了幾十萬,剛好就買了新房子,我媽拍板決定買最貴的三樓,其實換個其他的樓層,能省下好多錢。」
沈仲詢笑了笑:「三樓更好一點兒。那你家現在的房子還沒賣出去?」
林初點點頭:「嗯,我等著,看看有沒有機會輪上拆遷。」她側睨著沈仲詢,「你有沒有什麼消息可以透露,前面一片全都拆了,剛好就我們家那圈被攔在了外面,有沒有可能輪上?」
沈仲詢眼神微動,親了她一口說:「等明年開春再說!」
林初一愣,慢慢展顏,又抓了一片水果吃了起來。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氣氛總有些異樣,何況他們的關係才剛剛跨進了一大步,一個不小心就能點著火。
兩人聊著聊著,不由自主的纏了起來,沈仲詢壓制著林初,不讓她扭來扭去,林初抬臂遮住雙眼,咬著唇低吟喘息,關鍵時刻她突然清醒,攔截道:「不行不行,你沒套!」
沈仲詢一愣:「上次也沒有……」
「我吃事後藥了!」林初紅著臉說,「事後藥不能多吃,別做了!」
沈仲詢箭在弦上,哪裡受得了,抱著林初又吻又揉,想讓她就範,林初漸漸受不了,努力讓自己掙扎出來,突然道:「你一個三十歲的大男人,真的沒做過?我不信,你看看你現在什麼樣,色鬼上身!」
沈仲詢動作一滯,臉上五顏六色,表情忽沉忽暗,好半天才稍稍忍下來,重重咬了一口林初的嘴巴,恨聲道:「你等著!」卻也沒有回答林初變相的問話。
林初撇了撇嘴,面紅耳赤的拉下被掀起的衣服。
將林初送回市區以後,沈仲詢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超市買東西,拿著一隻盒子排隊結帳,又揀了幾包零食打掩護,終於鎮定地買到了手,剛走出超市,他又頓了頓,蹙眉猶豫了一陣,重新返回,又拿了三個盒子才作罷,上車的時候他忍不住苦笑,也不知自己怎麼就變成了這樣。
工作照常進行,十一月的任務不斷下達,元旦演出排練,市里舉辦的跨年活動,這些都已與林初無關,她將心思全放在了找工作上面。
可時機不對,十一月不是用人高峰,招聘網站上的啟事雖多,卻並不符合林初的要求,或者是林初不符合他們的要求。
到最後向陽打來電話,說道:「我那公司裝修好了,月中就能搬進去,你考慮清楚了沒有,要不要過來?」
林初咬著手指甲猶豫不決,她雖然與向陽關係好,可這畢竟是一份人情債,她的專業和工作經驗並不符合向陽公司的招聘要求。「謝謝大哥了,我再看看吧,我去你哪裡什麼都不會做,而且公司不是你一個人的,現在剛開張,這樣不太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