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2023-09-27 07:41:58 作者: 金丙
林初瞅向他仍纏著紗布的右手,問道:「沈經理,你的手沒什麼事吧?」
沈仲詢答道:「沒事,差不多好了!」
屋內的四人都在淌汗,聚在一起更是悶熱,電扇的風力幾乎感覺不到。
沈仲詢走至門口,爺爺奶奶仍在不斷道謝,他踟躕了一陣,回頭看了一眼猛灌涼水的林初,不由道:「要不先去我家呆一會兒吧,等維修師傅來了再說。」
爺爺奶奶立時欣喜,推謝了幾句便不再客氣。
熱氣騰騰的飯菜端進了沈仲詢家中,林初趁爺爺奶奶在擺桌,小聲對沈仲詢說:「沈經理,實在太麻煩你了,真不好意思!」
沈仲詢側頭看向林初,汗濕的長髮緊貼雙頰,說話時兩眼誠懇專注,褪去了客氣疏遠,多了些真情實意。他取出那雙小尺碼的灰色拖鞋,說道:「不用客氣,都是鄰居。」
林初並未留心拖鞋的異樣,笑著進了屋。
吃飯時奶奶不停夸沈仲詢:「現在的年輕人,沒幾個像你這麼好的了,上一次的租客也是二十多歲,還是個做生意的,總是把垃圾扔在門口,弄得地上都是油啊水啊,我說了他兩句,他還想動手打人!」說著,便拼命夾菜給他,又讓林初多吃些油燜蝦,「這不是你愛吃的嗎,多吃點兒!」
林初只應聲,並不去夾。她吃蝦的樣子不太雅觀,總愛直接塞進嘴裡,裝老練吐出完整的蝦殼,卻總弄得滿嘴醬油。
幾人又聊了一陣,汗水都滲進了皮膚,終於不再悶熱。
沈仲詢替爺爺奶奶夾了一筷子菜,爺爺奶奶笑著道謝,筷子轉了方向,夾起了一隻油燜蝦,沈仲詢輕輕放進林初碗中,林初一愣,也道了一聲謝,將蝦塞進嘴裡小心翼翼的攪動了一陣,吐出了破碎的蝦殼,沈仲詢這才有了笑。
飯後沈仲詢端出了水果和飲料,將一罐果汁遞到林初面前:「不知道你愛不愛喝這個。」
林初連忙接過:「愛喝的,謝謝!」
幾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爺爺讓沈仲詢自個兒去忙,不用陪著他們,沈仲詢時不時的瞥向林初,嘴上只說「不忙」。
林初在一旁打電話,好言好語的請師傅早些過來,說到口乾舌燥,師傅才答應提前一小時,林初稍稍舒了口氣。
掛斷電話後她回撥先前的未接來電,「什麼事兒?」
葉靜在那頭淚水漣漣:「初初,你在褚錢是不是?我明天過來。」
林初奇怪道:「你怎麼哭了,怎麼要來褚錢?」
葉靜低泣道:「我來打胎。」
林初怔怔掛斷電話,魂不守舍的回到沙發,苦坐了許久才回神,心中又恨又忿。
沈仲詢突然問道:「男朋友?」
林初一時沒有回神,「啊」了一聲。
爺爺奶奶聞言,興奮道:「是小王?哎,什麼時候帶他過來啊,要不就明天吧,明天我去買菜!」
林初尷尬道:「不是他。」她不欲當著沈仲詢的面解釋,只敷衍了這一句。
幾人熬到四點,維修師傅終於趕到,沈仲詢家中一時空蕩。他拾起失落,又回到由次臥改成的書房處理公務,一直忙碌到晚上十點才熄燈,也不知林初是何時回去的。
文佩如估算著時間打來電話,笑道:「知道你工作狂,現在應該不做事兒了吧?」
沈仲詢說道:「嗯,剛做完。」
文佩如直接進入正題:「是這樣,我上次跟你說的那個姑娘,你還記不記得?你爸也覺得好,要不你明天就回來看一眼?」
沈仲詢闔眼靠在床頭,腦中徘徊著林初那句「不是他」,果真是有男友的,只是與他何干?「好,我明天回來。」
卻不想計劃永遠都趕不上變化,明天轉眼便到。
第14章
林初早起出門,靜靜等在褚錢汽車站。
時間尚早,往來的人流並不大,附近的幾家早飯攤位飄香四溢。她想起讀書的日子,每次從宿舍區匆匆跑出,買了豆腐腦以後和葉靜交換著吃,走到教學樓兩人剛好吃完,又互相推脫,誰也不願去扔垃圾。
上課鈴聲剛響,穿著睡衣慢吞吞進門的某女同學總能引起她們新一輪話題,那女同學神出鬼沒,成日裡都似昏睡,林初羨慕她的「無拘無束」,睡衣多舒服,敢穿著睡衣上課的女同學,才是真漢子!
下午上完課,葉靜便拖著她去買新睡衣,兩人走走停停,又去了學校附近的自助火鍋店吃火鍋,專門從冰櫃裡搶奪羊肉卷,其他的菜看不上眼。
吃得渾身是味兒之後,兩人又出門買熱可可,邊喝邊走去堤壩邊吹冷風,天黑時返回宿舍區,沿著外頭擺滿小攤的馬路閒逛,回到寢室爭先恐後的接滿一臉盆熱水泡腳,聽歌看電影,和另外兩個室友一起談天說地。
那段時光,從前不覺得如何,工作以後每每回憶,總想萬分珍惜。
葉靜終於從站內走了出來,見面第一句話便是:「別罵我!」
林初沒有罵她,攔了一輛三輪車,兩人直奔褚錢醫院。掛號的隊伍早已排起了長龍,好不容易掛完號,診室外也已人滿為患。
兩人坐在緊鄰診室的塑料椅子上候診,葉靜垂頭問:「這裡應該不會碰到熟人吧?」
林初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不會,誰沒事跑褚錢來啊!」
葉靜自嘲一笑,這才說道:「其實上個禮拜天我等他,就是想跟他商量這個事兒,可他躲著我。」她偏頭看向林初,笑道,「你知道他兒子已經出生一個月了嗎?」
林初一怔,終於正眼看她。葉靜慢慢道:「我算了一下時間,原來他們是先上車後補票,這麼說來,他跟我分手的時候,應該已經跟那女的好上了。」
葉靜那會兒總對林初說,大學時不談一場戀愛,便枉讀了大學,所以她剛進入社團,便和那男生看對了眼。
程喬安,院學生會主席,家中務農,為人樸實,模樣俊朗,誰都喜歡他。程喬安嫁給暴發戶的女兒以後,林初還安慰葉靜:「說得好聽點兒就是上進心,說得難聽點兒就是野心,男人有野心並沒有錯,至於用什麼途徑用什麼方法,各人看各人,他一沒殺人放火,二沒jian|yín擄掠,他只是做了一次負心漢而已,就算他現在還跟你好,誰能保證過兩年,他拼不下去的時候,不會甩了你?他只是把時間提前了,你的青春也不會全耗在他身上。」
程喬安目標明確,深知自己需要什麼。讀書時拼成績拼榮譽,和喜歡的女孩兒談一場校園戀愛,畢業後不浪費一絲一毫的時間,用最快的捷徑達到自己的目的,林初對他無比佩服,雖然含有三分鄙視。
可他終究犯了男人最大的錯,鍋碗齊端。
葉靜嗤笑:「你猜他是怎麼跟我說他老婆的?說那女的,跟豬一樣,生了孩子以後胖得像中年婦女,他每天晚上都只能壓在一頭豬身上!」
林初瞠了瞠眼,葉靜立刻說:「我知道刻薄了,我當時居然還笑出來了,你不用教育我,我知道自己的德行。可是初初,你到底沒有談過戀愛,你說暗戀說得簡單,真的戀過以後,很難很難不動搖不妥協,他來找我,即使我不斷提醒自己,不斷抗拒,最後也只能投降,投降的原因,一半是愛,一半是不甘。」
現在她即將為這一半的不甘,付出她人生的最痛。
林初體會不了葉靜所謂的「愛」和「不甘」,此刻她只覺得噁心,第三者可以如此嘲笑產後發胖的妻子,丈夫能向情人說出這般惡毒的話,林初突然覺得自己變得偉大,她想抓起什麼東西,狠狠砸向葉靜。
林初冷聲道:「你以為你的愛有多高貴?」
葉靜一怔,不言不語。
看症拍片,最後確定能夠進行人流,林初帶著葉靜前往手術室,室外的椅子上候著許多男男女女。林初讓葉靜先坐,一個人跑去將零零散散的藥配來。
有人似乎在裡頭測量了心跳,心跳太快,無法手術,又換了另一人進去。葉靜拽著林初的手,手心滿是汗水,輪到她時,她終於哭了出來,站在門外不停淌淚,將單肩包交給林初,緊張的面無血色:「初初,我進去了啊,你幫我去買點衛生巾,我之前忘記了。」
林初點點頭,待葉靜進去了好一會兒,她才離開。
醫院附近沒有超市,林初走了一條街,才找到了正大街的超市。
她並不是很清楚買衛生巾做什麼,後來才想,應該是會流血。買完衛生巾,她又買了兩瓶水和一些麵包水果,走出超市時一道陽光猛地she來,林初雙眼刺痛,竟落下了兩滴淚,走幾步便躺下一道水痕,心如絞痛。
彼時沈仲詢從醫院二樓下來,走去藥房配藥,朝電話那頭說:「我晚點兒到,現在還沒出發。」
文佩如道:「那午飯肯定趕不上吃了,要不喝下午茶,或者乾脆吃晚飯?」
沈仲詢說:「隨便,你定吧!」
掛斷電話,他又舉起右手翻看了一下。這兩天滿心以為傷口已經痊癒,誰知昨晚竟然又裂了血口,早晨起床,他擔心傷口反覆,拖延痊癒的時間,索性再來一趟醫院。
走到大堂時他放下了手,抬頭正見林初走來,身著白色短袖上衣,深色牛仔短褲,腳踩一雙平底涼鞋,邊邁步邊伸手抹臉,雙眼通紅,遠遠的都能瞧見長睫上的淚珠。
沈仲詢蹙了蹙眉,凝著林初徑直擦肩而過,對他視而不見。頓了頓,他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幾次想開口叫她,名字都只含在了口中,直到林初在一間手術室外停下步子,他才將那名字咽了下去,卡在中間,如鯁在喉。
林初做了會兒深呼吸,終於止住了眼淚。外頭的椅子上座無虛席,葉靜還未出來,她索性就站在手術室門口,時不時的往裡張望一眼。
裡頭有女孩兒斷斷續續的出來,有人說說笑笑,有人面如死灰,都坐在門口的一圈綠色軟椅上穿鞋子。林初看不見拐歪處兩間手術室里的狀況,只能看到軟椅背面的辦公室里,有身穿白大褂的醫生在吃芒果,許是怕被人觀賞,醫生躲去了死角處。
有個時髦的漂亮姑娘走出來,小姐妹將她的包遞過去,說道:「第三次了,又長經驗了吧!」漂亮姑娘一臉無所謂的笑嘻嘻。
又有個學生模樣的清秀女孩兒走了出來,彎腰扶著肚子,步履艱難。林初側身讓路,橫里跑來一個男人,那女孩兒立刻撲了過去,男人一把抱住她,眼中含淚,女孩兒已「嗚嗚」的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