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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7:41:58 作者: 金丙
林初抬頭一看,怔了怔。
沈仲詢往停在不遠處的車子走去,邁了兩步不見身後有動靜,回頭一看,林初仍杵在原地,撐著膝蓋瞪著他的背影,在他轉身的一瞬間眼神又突然一變,裝作若無其事。
沈仲詢微微猶豫,回去攙扶她,片刻走至車邊,他打開後車門,扶林初坐下。
林初脫口:「不用你送我……」話未完肩膀便傳來重壓,後腦勺險些撞到車頂,臀部已貼上了椅子。
沈仲詢說道:「自己揉揉腿。」
林初立刻揉捏起來,小腿似乎已抽痛麻木,她又重重拍了幾下,卻絲毫不見效。沈仲詢蹙了蹙眉,手指微動,猶豫地看著那條只遮了些許地方的光|裸細腿,想了想,他從儀錶盤上抽出兩張紙巾,回到林初面前,不聲不響的蹲了下來,兩手隔著紙巾扶住了她的膝蓋窩和腳踝,小心翼翼的輕搖起來。
林初一驚,腿下意識的掙扎,沈仲詢用力錮住,說道:「這樣也許好一點兒,要不要送你去醫院看看?」
林初怪異的瞅向覆在腿上的兩張紙巾,小腿上遍布蚊子吸血後留下的包,腳踝處不知被哪種蟲子啃咬過,紅點微微起膿。她面色一赧,半響才覺得小腿似乎好了一些,「不用,好像好了。」
沈仲詢聞言,立刻撤回手,林初不備他如此迅速,小腿還沒反應過來,似乎又抽痛起來。
沈仲詢將兩張紙巾疊起,扔到了儀錶盤上,又拿起副駕駛上的兩個禮品袋,遞給林初說:「這幾天一直沒空,本來應該早點兒來看望你,不知道你們這麼早就下班,幸好碰上了,那天謝謝你,給!」
林初微愣,乾笑著接過禮品袋,客氣道:「您說哪裡話,這都是我應該做的,那天也是我不好,一開始只顧著自己了,事後想起來才萬幸,幸好聽了您的!」
沈仲詢不動聲色的挑了挑眉,嘴角弧線輕勾,片刻又匿了下去,仿似幻覺。他點點頭:「那就不耽誤了,有什麼需要就跟你的領導說,集團會負責你的一切醫療費用。」
說罷,他繞去另一邊,坐進了駕駛座,又一動不動的看向後視鏡里的林初。林初這才反應過來,趕緊讓路,車子絕塵而去。
林初面紅耳赤的嘟囔:「怪人!」她垂頭看了看小腿,想起沈仲詢隔著紙巾的動作,不由忿忿,只當自己被嫌棄了。
千辛萬苦的回到出租房後,她隨意吃了點兒泡麵,又抱著換洗衣服去洗漱。
衛生間極其簡陋,抽水馬桶破舊不堪,水池上滿是鐵鏽,熱水器在抽水馬桶上方,兩面牆壁貼上了半截瓷磚,洗澡時水花四濺,整個浴室都氤氳在霧氣中。
林初不慎弄破了腳踝上的膿包,抽痛的低叫一聲,匆忙沖淨沐浴露,她便回了房,臨睡前又按摩了一下小腿,期盼明日能夠痊癒。
第二天回到單位,卻見面熟的幾名領導已經出現,林初微覺奇怪,以為又有新項目要忙,直到臨近中午才她知道發生了何事。
同事們從外頭回來,說道:「你們不知道吧,昨天在垃圾堆填區發現了一具女屍,警察都封鎖現場了,聽說把監控都拿走了,還帶了好幾個人回去問話。」
林初不禁詫異,有同事不敢置信:「真的假的,兇殺案?」
同事喝了一口水,立刻描述詳情。
昨日傍晚,清潔工人在清理垃圾時,發現堆成小山的垃圾堆里有一具女屍,立刻驚慌失措的喊來了同事和保安,幾人又是報警又是通知領導,天黑時引來了一批記者,附近的居民也擠在那裡圍觀。
同事說道:「堆填區一般人進不去,出入都有保安檢查,警察懷疑是我們內部的人棄屍,也不知道到底怎麼樣,現在那裡還擠著一堆人呢,估計下午就又有記者過來了。」
聞訊的記者們根本等不及下午,早早便有數輛採訪車候在了堆填區和辦公樓附近,林初中午吃飯時,便聽說了一些小道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
楊純貝坐在鄰桌打電話,語氣有些焦急:「你別掛呀,再跟我說說,我就問一句,又不是什麼秘密,死的那個是誰啊,不會是我們單位的吧?」
不知那頭說了什麼,楊純貝點點頭:「哦,那就好,要不然得嚇死我了。」掛斷電話,她朝對面的同事說,「不是我們單位的,好像叫什麼劉紅梅,就住在隔了兩條馬路的那片農民房,他老公已經去認過屍了!」
林初動作一滯,飯菜含在口中,不可思議的側頭看向楊純貝。
第6章
林初不由脫口:「你說死者叫劉紅梅?」
楊純貝正說在興頭上,笑答:「對啊,還住的挺近,就隔了兩條馬路。」她奇怪道,「你不會認識吧?」
林初愣愣的轉回了頭,尤不敢信。楊純貝疑惑道:「真認識?」林初卻只擠了一個乾巴巴的笑,艱難咽下口中的飯菜,味同嚼蠟。
死者劉紅梅,不就是林初從前的對門鄰居?
林初畢業那會兒學校單位兩頭跑,一時沒來得及找房子,只能暫住在葉靜家中,直到天氣最熱的時候才搬到了那片農民房。
住在那處的人條件都不會太好,劉姐有時候買來西瓜,會給林初送來一片,平日裡總低眉順眼,細聲細語,很好相處。她家裡的兩個丫頭卻有些頑皮,三四歲的年紀,經常吵鬧,有鄰居赤著臉拍門,劉姐也每次都伏低道歉,從未與人不和。
林初苦熬一年,終於攢了一點積蓄,誰成想剛搬出來一月不到,劉姐竟出了事,且是人命關天。
到了下午,單位里開始忙碌,總有同事跑上跑下,屍體昨晚才被發現,一切調查都在緊鑼密鼓的展開,總經辦的人配合調查,打探消息的人時時緊盯。
林初接水時,遠遠的看到樓下有民警走動,她捧著杯子往窗口探去,又眺望遠處攏在陰霾天空下的垃圾堆填區,距離太遠,什麼都看不清,她咬著杯沿,眉頭緊鎖。
下班後大家仍議論紛紛,迫切的想要知道案件真相,林初坐上公交車後才接到葉靜的電話,這起案子如今已街知巷聞,兇殺案非同小可。
林初捂著手機小聲回答,葉靜一驚一乍:「我的天,她還是你的鄰居?我看新聞的時候也就看到屍體在你們單位被發現的而已,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層關係。」她立時興奮,「哎,那公安局有沒有找你問話?怎麼沒請你去喝咖啡!」
林初沒好氣道:「關我什麼事,我早就搬出來了!」
葉靜說了幾句風涼話,又同她分析案情,打賭兇手是集團內部人員。耳邊手機已經發燙,林初打斷她:「你還沒下班吧,別說了,我下車了!」說罷,她立刻收線,倚著車窗抿唇不語。
許久後公車到站,林初行至一家小飯店,打包了一份炒麵。熱滾滾的炒麵用泡沫快餐盒裝盛,回到出租房後林初才發現盒底已破,濃油都流到了塑膠袋裡,她將就著吃了大半,留下了底層最油的一部分。
洗完澡後她又去沒有爐灶和抽油煙機的廚房洗衣服,許久才見施婷婷從外頭回來,邊進門邊與旁人聊天:「這麼說你們要賠這麼多保險費了?」
桑飛燕說道:「可不是,現在我懷疑這是騙保,這種新聞又不是沒有,老公替老婆買下巨額保險,然後謀財害命。」
施婷婷嘖嘖搖頭,見林初正在廚房洗衣服,她突然想起來:「對了,就是林初工作的單位嘛!」
林初甩了甩手上的水,端出臉盆好奇:「什麼?」
桑飛燕說道:「婷婷不說我還沒想到呢,昨天不是在垃圾堆填區發現了一具女屍嗎,那女人三個月前買了我們公司的保險,現在被謀殺,她老公是受益人,能得到巨額賠償!」
林初一愣,心突然怦怦直跳,「警察有問你們嗎?」
桑飛燕點點頭:「下午的時候來的,問了給他們做保險的經紀。」她嘖嘖道,「這種事情,要真是自己老公做的,那女人還能瞑目嗎?」
施婷婷問林初是否知道一些消息,可林初知道的消息還沒有她們多。她倒是沒有將認識劉姐的事情說出來,潛意識裡不想給自己惹麻煩。
可她不想惹麻煩,不代表別人不惦記她。
第二天周五,兇殺案的議論愈演愈烈,林初只做旁聽。下午集團的內刊記者對她進行專訪,兩人尋到二樓空置的會議室,椅子還高高的迭起,林初抽了兩張下來,謹慎的回答記者的提問。結束時記者笑道:「還是你好,那些做領導的就高傲了,民安的那位沈經理就不願意做專訪,算了,我還不稀罕呢,聽人說他凶得很,我免得嚇到自己!」
林初笑了笑,沒有應聲。
熬到下班,林初立刻收拾東西打算趕車回褚錢,林母已打來電話叮囑她小心坐車。走到底樓,林初剛撂下電話,便聽到一陣嘈雜的「轟轟」聲,麻煩來了。
江晉快步堵住林初,胡亂摸了摸褲袋,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名片,自我介紹:「你好,我是南江晚報的記者,我叫江晉。」他單刀直入,「前天在垃圾堆填區發現了一具女屍,聽說你認識死者?」
林初一怔,矢口否認:「誰說的!」
江晉笑道:「楊純貝。」
林初已然對她無語,只道:「認識是認識,以前住在對門,但不太熟,你想問什麼?」
江晉說道:「這事兒出了以後,劉紅梅的那些鄰居都一問三不知,沒想到你也是他們的鄰居,是這樣,我希望你能提供點兒線索,死者生前有沒有和人結怨,或者在之前有什麼特別不一樣的事兒發生?」
林初蹙了蹙眉,佯裝回憶:「還真沒有,我跟她平時都不怎麼往來,作息時間也不一樣,沒什麼印象。」事實上,劉姐確實沒有什麼叫人詬病的地方。
前方有幾名身穿工作服的員工朝這裡探頭探腦,江晉站在這裡太打眼,何況還有一輛引人注目的黑色機車,林初不願與他多呆,說完就想走,江晉又攔住她:「你再好好想想,一切不經意的點都可能成為重要線索。你也知道,死者留下了兩個小孩兒,這么小就沒了媽媽,可憐的要命,我中午去她們家的時候,她們爸爸不在,那兩個小姑娘一直在屋裡哭,都快沒氣兒了!」
林初無奈道:「別說我什麼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什麼,也該去跟警察說吧!」說罷,她繞開江晉就往大門走去,那幾名員工仍朝這裡張望,林初垂了頭,快步離開。
回到褚錢需轉三趟車,林初一路閉目養神,昏昏沉沉的走下第一趟車時,她險些沒喊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