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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7:41:58 作者: 金丙
    眾人立刻起鬨,紛紛出謀劃策,讓她把握機會。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輪到林初等人上台表演,一行人各就各位,劃著名整齊的步伐登上演出台,大合唱的曲目是歌頌祖國,服裝有八十年代的老舊感,穿在這些年輕姑娘身上有些不倫不類。

    正逢周末,南湖邊遊客眾多,除去觀眾席上的一眾嘉賓,劃圈起來的表演場地外圍堵著大批群眾。林初第一次登上這種大舞台,難免有些緊張,不斷安慰自己無所謂,可仍舊滿臉通紅,呼吸都變得紊亂,直到唱了一半她才稍稍平復下來,終於認真開嗓。

    演唱完後下台休息片刻,林初又換上裙裝,與另一批人上台跳舞。她的舞姿中規中矩,仔細看去還有些僵硬,跳到一半時手勢與別人相反了,觀眾看得並不仔細,倒也無人留意,林初及時矯正,神情自若的繼續舞動。

    有領導問旁人:「這是你們單位新招進來的幾個小姑娘?有些人去年好像沒見過。」

    那人笑答:「去年一月我們招了一批實習生,那會兒她們都在輪崗實習,沒參加演出,今年剛好可以拿上檯面。這幫實習生都挺不錯的,學歷好,肯吃苦耐勞,尤其是最左邊那個看起來有點兒小的姑娘,那會兒冬天零下幾度的時候,剛好輪崗到了垃圾堆填區,大冷天的每天早上四點去那裡鏟雪清垃圾,足足熬了一個月,那批實習生裡頭,她最能吃苦。」

    沈仲詢在旁聽見,順著那人的手勢往台上看去,正好見到林初下彎著腰旋舞,裙擺微微攏起,臉上的笑容角度完美,就像對著鏡子排練了數遍似的。

    他面無表情的摸了摸腕上已經消失不見的血口,支著下巴,開始認真觀看,卻誰都沒有留意到一個瘦瘦的矮小男人正提著一個油漆桶,貓腰往演出台走來。

    變故發生在一瞬間,音樂已近收尾,舞者們也漸漸緩了動作,只待集體擺出最後一個姿勢。矮小男人猛地跳竄到了台上,舞著手中的油漆桶聲嘶力竭的叫喊,保安們都在外圍,尚未反應過來,那男人猛地提起油漆桶,大力的往舞者身上澆去,中間幾人正好遭殃,尖叫聲立時肆起,邊上的幾人連忙叫喊著逃竄下來,只是裙擺太長,她們又慌張無措,腳步混亂,幾人來去推搡,走到台階處,立刻便跌了下去,混亂大起。

    那男人舉起打火機,微弱的火苗搖擺不定,他大喊:「誰都不許走,要不然我放火燒了你們!」說著,示威似的朝幾名舞者逼近幾步,又威脅沒被油漆澆到的人,「不許跑,我馬上燒死她們!」

    那些人哪裡願意聽他,紛紛慌不擇路的逃命,只有中間被澆得滿身鮮紅的幾人才驚恐的聚在一起,楊純貝也站在其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台下的觀眾已驚慌的往外圍跑去,保安又往中間擠來,圍觀群眾倒是嘰嘰喳喳的看起了熱鬧,記者們激動的舉起身邊的器材,將這段驚心動魄的畫面攝錄下來。

    城投集團的幾個負責人和市委領導堅定的站在演出台前,高聲詢問,那矮小男人一邊惡狠狠的盯著舞者,一邊轉頭朝他們喊:「我要你們賠錢,城投集團的人,我要你們負責,我要把你們的行為公布出來!」

    他將匯田北化工廠被強拆的事情語無倫次的道出,只是周圍實在吵鬧,紛紛的議論聲早蓋過男人的嘶喊,只有臨近幾人才聽得清。

    林初剛才跑得快,此刻驚慌的站在台下。她先前被人使勁兒往下推,跌下台階的時候似乎扭了腳,提步時抽痛難忍,大伙兒早逃竄了出去,也沒人顧得上扶她一把,林初著急的噙了淚,半響才深呼了一口氣,忍著痛小心翼翼的往外挪。

    剛挪了兩步,後頭突然抵來了一具身子,林初一驚,下意識的就要尖叫,嘴巴立刻被捂住,耳邊的低沉聲音在說:「我是民安房產的沈仲詢,我們在環境集團見過,別怕!」

    林初立時安下了心,心跳雖仍怦怦的,但腳上似乎有了力,變得沉穩。

    沈仲詢鬆開手,低聲問:「知不知道話筒在哪裡?照著我說的做。」

    他說了幾句,林初立刻搖頭,轉身就想離開,沈仲詢沉著臉拉住她不放,林初咬牙切齒:「關我什麼事,讓我走!」

    台上那人仍在叫喚,狀態已近癲狂,哭聲和喊聲交織在一起,誰也聽不清誰。沈仲詢面無表情道:「上面那些人不是你的同事?你就這麼自私?」

    林初不由冷笑,只是這張稍顯稚嫩的臉上添著這抹表情,讓人看來格外怪異,並不搭調。沈仲詢蹙了蹙眉,聽她道:「誰才自私?這不是你們搞出來的事兒?」

    沈仲詢沉臉不悅,正待開口,台上那人又大喊大叫著要點火,火苗揮向了楊純貝,楊純貝尖叫著連連後退,卻已被逼到了絕路,後面的木板牢牢的抵在那裡。

    沈仲詢只覺得臉上被一抹長發重重的甩了一巴掌,編制在側邊的細長麻花辮擊到了他的眼睛,沈仲詢眯眼往後一仰,再睜眼時只見林初已跑到了舞台邊的立柜上,從一個箱子後面摸出一個話筒,朝台上喊:「先生!」

    沈仲詢反應迅速,立刻躥向後台,繞去舞台的另一側。

    第4章

    林初一邊留意著後頭的動靜,一邊舉著話筒,手上用力捏緊,抵禦緊張情緒:「先生,他們聽不清你在講什麼的,你要不要話筒?」

    音響嗡嗡輕震,林初的聲音擴散到四周,圍觀群眾和站在前方的領導們都靜了下來,記者們立刻將鏡頭對準林初,拍了一個特寫。

    江晉盯了會兒鏡頭裡的緊張小臉,不由自主的勾了勾唇。一旁南江晚報的同事已打電話去報社,爭取晚上的頭條新聞,消息還未傳開,誰都不清楚這裡究竟是何狀況,總編猶豫不決。江晉瞥了同事一眼,一把奪過手機,視線已轉向了靠自己這邊的演出台,相機舉起,準備隨時捕捉別人未曾察覺到的特寫,他說道:「老總,我小江,今兒的事情鬧的很大,城投集團對匯田北的工廠進行違章拆遷,機器和化學用品都被惡意損毀,新聞價值非常高,還有現在多了一個救人的場面,一男一女一塊兒上陣,我保證給您一個驚喜!」說著,他已看見後台處露出了一道側影,江晉匆匆撂下電話,鏡頭對準那邊。

    林初儘量拖延時間:「有話筒才聽得清楚,我給你!」

    矮小男人滿頭大汗,舉著打火機的手已在顫抖:「滾,你給我滾開,你放屁!」說罷,他一把拽住楊純貝,火苗已抵在她的鼻尖,楊純貝失聲尖叫,涕淚橫流,滿臉的紅油漆掩蓋了下層的面無血色,那男人朝她大吼,讓她閉嘴。

    林初盯著他,說道:「他們真的聽不清,這樣----」她面朝演出台前方,心底一橫,豁出去了,「這位先生之前是說城投集團對匯田北的一家工廠進行強拆,他們損失嚴重,城投集團卻不打算負責。」

    城投集團的負責人均沉了臉,本已安靜下來的圍觀群眾再次議論紛紛。

    矮小男人漸漸鬆開拽著楊純貝的手,將視線投向了林初,林初繼續:「我身為城投集團的員工,並不相信這就是事實的真相,城投集團是國有企業,向來都為民辦實事,當然,假如事實像您所說,那麼,請您大聲說出來,還民眾一個真相!」

    林初循循善誘,矮小男人搖擺不定,半響才對林初喊:「你把話筒給我拿上來!」

    林初已隱隱約約看到演出台的另一頭有一隻手揮了揮,不一會兒就有一個西裝革履的人彎腰上了台階,又豎了一根手指在唇邊,示意看到他的人別吱聲。

    林初咬緊牙關,繼續吸引矮小男人的注意力:「我也要怕你傷害我的,這樣,我把話筒放在舞台上面,你自己過來拿好不好?」說罷,她走近幾步,將話筒輕輕放到了演出台邊沿,又立刻往後退開。

    矮小男人想了想,點頭同意,又舉著打火機恐嚇了一下那幾名舞者,這才疾步往這頭跑來。

    短短十幾步的距離,矮小男人轉眼就彎下腰去撈話筒,打火機仍牢牢地拽在手上。說時遲那時快,一陣厲風「嚯」的從他背後襲來,突如其來的撞擊力狠狠衝破本就緊張的空氣,連日頭下的微小顆粒都仿佛處在隨時爆破的邊緣,所有人的呼吸都屏在了那一瞬,下一秒舞台邊沿傳來劇烈震動,沈仲詢大喝一聲,提起腿,重重襲擊過去,矮小男人察覺到時已經來不及,腰臀處狠狠的力道將他猛地踢翻,順勢滾下了高高的舞台,打火機和話筒都在他的尖叫聲中滾到了左右兩邊,演出台中央的舞者們立刻叫喊著往另一側台階跑去,圍在四周的保安齊齊沖向矮小男人。

    卻不想矮小男人在最後那刻還發了狠,不顧疼痛的從地上爬起,沖了幾步撲向一瘸一拐往人群里跑去的林初,震天響的嘶喊聲從後方襲來,林初背脊一僵,直覺危險靠近,她驚懼得閉眼尖叫,在後方的那道風快貼上來的那刻,她猛地回身,提起沒有受傷的腿,狠狠側踢,裙擺划過空中,腿上立刻傳來震痛,矮小男人「嘭」的一聲痛苦倒地,嗷叫不止。

    從舞台上急急跳下來的沈仲詢怔在了半途,捏起的拳頭一時無處可落,矮小男人鼻血直流,痛得滿地打滾。

    林初驚魂未定,保安們一擁而上,立刻制住矮小男人,記者們也急急忙忙的跑了過來,攝像機和照相機齊齊對準林初,林初馬上反應過來,捂住臉背過身,沈仲詢見狀,立刻朝她走去,一邊抬臂擋住記者的鏡頭和追問,一邊護著林初往後台走,剩下的保安和工作人員也過來擋住記者,走了幾步沈仲詢才發現林初的腳跛了,他一把摟住林初的腰,將她稍稍抬離地面,也不管林初驚訝的叫聲,自顧自的將她帶進了後台。

    林初覺得她的兩條腿都廢了,進了後台才發現自己早已大汗淋漓。沈仲詢將她扶到椅子上,立刻打電話派人送林初去醫院,掛斷電話,他看著林初因疼痛而微微扭曲的臉,不知為何竟有些想笑,咳了一聲才嚴肅道:「剛才非常感謝,待會兒公司同事會送你去醫院,一切醫療費和休養費公司都會承擔。」

    林初忿恨不已,到最後卻只輕輕的「嗯」了一聲,不一會兒就有同事過來接林初,幾名領導也來到後台,問沈仲詢具體細節。

    沈仲詢長話短說,領導們並不完全明白,按理這種場合應由集團總經辦的人出面,只是事出突然,他們只能採取應急措施,果斷決定讓沈仲詢斟酌措辭,面對媒體。沈仲詢理了理西裝,隨眾人邁了出去。

    記者們圍堵在演出台周圍,見到來人後立刻擁了上去,搶占有利位置。江晉遠遠望去,見到沈仲詢站在中央侃侃而談,南江晚報的同事讓他上前提問,江晉搖搖頭,笑道:「我可不想引火燒身,你去幫幫小蔡,我看他擠不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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