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頁

    康提還給她炸了魚，正是給她剝著魚刺，敲門聲咣咣地響了起來。

    他家餐廳非常小，餐桌也就在門口，季青橙正靠著邊，猛地嚇了一跳，下意識就問了聲；「誰呀？」

    他家平常是沒有客人的，偏偏這個時候一個年輕的女孩子聲音在外急急喊道：「你是誰！康提呢，開門開門！」

    康提抬眸，把剝了刺的魚肉放在青檸的碗裡，起身走到了門前。

    他是看著季青檸的，聲音卻揚起了很高來：「你別來找我了，我心意已決，美國什麼的我不會去，我哪都不去。」

    青檸皺眉，回身在他來不及阻擋的時候，一把擰開了門。

    門外一個二十來歲的姑娘一下就蹦進來了，她的目光在兩個人身上巡視過，然後氣得跳腳，抖著手指著青檸直喊：「你你你算個什麼東西，你看看你都多大年紀了還坑害康提！保送去美國的機會你以為人人都能有的嗎？」

    女人也站了起來，一身的名牌因為小褶子看起來雖然掉價，但是她氣勢在那，一雙美眸就落在了康提的身上：「她在說什麼？保送去美國？」

    他別過臉去，不看她的眼睛：「我不想去，你別問了。」

    那女同學上前猛地推了他一把：「康提你瘋了！你這輩子可能只有這一次機會！」

    季青檸手一動，不小心翻了飯碗，裡面的魚肉正翻了地上，她胸腔當中的那股子怒火一下就迸發了出來。

    那女同學遷怒於她，氣得只跺腳：「就因為她嗎？嗯康提！明天再不去報到，你這輩子就廢了！值得嗎？我都聽說了，她不就是有點錢嗎？你說話呀！」

    康提怒，推著她出門：「我去不去都和你無關！你走吧，我不會去的。」

    季青檸一回身，擰巴著的拖鞋竟然在這個時候壞掉了，她一腳正踩在魚肉上，黏糊糊地糊了一腳。

    正是怔住了，他立即蹲下身子，叫她坐了椅子上面，一伸手就把她腳握住了。

    他動作小心翼翼，沾著魚肉的襪子這就脫了下去，對待她的腳也像是個虔誠的教徒一樣，絲毫褻瀆不得。女人伸手按住了他的肩頭，微微地嘆息。

    康提仰著臉，看見她神色淡漠，心裡一顫：「青檸，你別亂想，我自己不想去，真的。」

    季青檸又伸手摸他的臉：「康提，男人不應該是這樣的，我若是個十*歲的小姑娘，可能為你的行為感動得一塌糊塗，可我三十多歲了，什麼都經歷過，人生不能這樣任性，你得為你自己負責任，而不是在我面前卑躬屈膝，那麼卑微的話，不管你再怎麼對我好，我也不會愛上這樣的男人，你懂嗎？」

    他抿唇，定定看著她。

    她輕輕撫著她的臉：「我們是真不合適，你不像一個男人，我又不像一個女人，真不合適。」

    康提惱，扣住她的手在臉上：「什麼樣才算是個男人？裴向南那樣的？還是鄭宇那樣的？嗯？」

    季青檸垂眸，用無比憐憫的目光看著他：「反正不是你這樣的，男人應當頂天立地，有自己的事業能讓周圍的人幸福，你若貪戀想和我在一起，我可以跟你做，你知道我現在離婚了，跟哪個男人其實無所謂的，但是你若真愛我，我恐怕不喜歡你這樣。」

    說著赤腳踩在地上，她微微傾身，呼吸近在咫尺。

    四目相對，她伸手解自己襯衫的扣子，就像是一把尖刀扎在了他的心上，康提被嚇到了一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青檸！求你了別……你別這樣對我！」

    她站直身體，又變回了那個高高在上的女神。

    她的包和車鑰匙就在玄關上掛著，季青檸走過去換上自己的高跟鞋，再起身時候已經恢復了平常神色，女人留給他最後的溫柔，仍有著些許的遺憾：「康提，去美國吧，如果你大有作為，將來再見到你，或許我真會傾心，謝謝你招待我，謝謝。」

    說完不等他起來，毅然走出去，並且關上了他家的房門。

    門外的小姑娘還在掩面哭泣，女人看了她一眼，揚起了臉，轉身下樓。

    走著走著，腳底發涼，這才驚覺一隻腳還光著。

    想起這個大男孩穿著紅格子圍裙給她炸魚的模樣，她腳下一崴，差點摔下樓去。

    季青檸的人生，註定不能平靜。

    從康提家樓上下來，她在車裡坐了好一會兒，仍舊是那個狹窄的巷口，靜靜地，老城區一到晚上連個過路的人都沒有。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直到她手機響了起來，季青檸啟動車子，戴上了藍牙耳機。

    接聽以後，裡面是個男人的聲音：「您好，請問是季青檸小姐嗎？」

    她嗯了聲：「對，我是。」

    他：「季青橙是你的妹妹吧……」

    車子立即調頭，女人拔掉藍牙耳機，直奔派出所。

    現在人已經發落原社區派出所拘留起來了，青檸車也快，不多一會兒就到了門前，在路上她就給裴向南打了電話，他指派了律師過來，人已經送進去了，意外的是外面竟然還有媒體在等著，真的是鬧大了。

    男人就站在門口等著她。

    季青檸提著包，關上了車門，走向了他：「你到了多久了？」

    裴向南跟她並肩而行，走得很快：「我也是才到，大體了解了下情況，放心吧，沒有多大的事情。」

    兩個人進了派出所裡面，鬧哄哄的，一眼就看見季青橙靠坐在椅子上面，她雪白的臉上一道血痕尤其明顯。

    然而站在她面前嚶嚶哭泣的那個女人，卻是那樣的眼熟。

    不正是那個自稱青橙親媽的那個人？

    季青檸大步走了過去：「青橙，怎麼回事？」

    青橙看見姐姐了，委屈之色頓時上臉，一身的怒氣全都化為了依賴：「姐！她們騙我去錄節目，還叫我認她這個媽！什麼當著全國觀眾的面，她不要臉我還要臉呢！」

    她昨天晚上接到邀請的電話還以為是騙子也沒注意，第二天來了一群人，不由分說給她拉上了錄影車，然後帶她到了節目現場，那個女人一直在節目上哭泣，這些年的不容易，還說女兒受苦了，當媽媽哪能不心疼，現在就想認回女兒之類的……季青橙當即翻臉就要走，可工作人員苦口婆心勸她，讓她留下，這群聖母都讓她成全一顆母親的心。

    她憋著一口氣，的確是上台了。

    她給大家講自己是怎麼被拋棄在田野當中的，講這些年父母哥哥姐姐都是怎麼對她的，講自己車禍病危時候，母親是怎麼下跪求那個假惺惺的女人……沒講完，就被叫停了。

    一個苦情的節目，如果都這麼演，還怎麼編排下去？

    一群人圍著她，就連她那個名義上面的親弟弟親爹也上台了，想演一出血親相認？

    季青橙是最記仇的人，當即下台，如果能叫她那麼走也就罷了，可惜人還沒等走出去，就聽見那個男主持人洪亮的聲音通過話筒傳入了她的耳朵。

    他說：「聽說你也是做母親的人了，連你自己的親生母親都不相認，將來叫孩子怎麼想你？又怎能教好自己的孩子？即便是陌生人，見了你親生母親這樣悲慘的遭遇還能同情的落淚，你怎能這麼冷漠，人都是媽生的，沒有養育之恩也有生之恩，為母不孝，其子必敗……」

    不等他說完，她折身返回，大鬧演播室，給人結結實實打了一頓。這件事哪能輕易得了，律師將人保了出來，可外面媒體還沒完沒了地等著，如果真的上了電視，道德綁架令家人難過不說，就怕母親也受不了背後的指指點點。

    這件事也不能繼續發酵下去了……

    晚上八點多，顧雲在也到了。

    他白天帶著玖玖去公司了，本來兩個人是約好了，下午她去接孩子，等到晚上沒等到人，他打她的電話，才聽民警說出事，連忙過來了。

    說實話，青橙有點狼狽，她別過臉不想被他瞧見那道紅痕。

    那傷疤就像她的身世，有這樣不知恬恥的親生父母真叫人羞愧，比起他那樣的家庭，直想鑽進地fèng裡面去。

    可他來了，並且一眼就看見了她。

    男人伸手捏過她的臉，抿著的唇弧度冰冷，正好律師交接完畢，民警說她們可以走了，他脫下自己的西裝裹住了她，這就攬住了人。

    季青橙揚起臉來看他：「別，千萬別叫我媽看見，別叫他們拍我。」

    她用力抱住他的腰身，使勁抓他的外套往頭上遮蓋，青檸在後面拍她的後背，讓她放心，節目也不會叫她們播出，讓她們先走。

    顧雲在一雙臂膀，已不是當年青稚。

    他讓青橙靠在肩頭，卻是扯掉衣服，仍給人披在肩頭：「抬起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