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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7:36:52 作者: 沈滄眉
羅素素臨走前曾提議說,過年過節的怎麼也得把房子收拾一下吧。
她窩在床上靠麵條和速凍食品過了三天,老媽打電話再三催她回家,眼看離春節也沒兩天了。這天下午便乘地鐵過去收拾房子。
原本以為會看見狼藉一片的房間,但出乎意料,室內打掃的十分整潔,客廳被砸壞的地方也已經修補過,另有一套嶄新的茶具擺在茶几上。廚房都是洗刷過的,連抽油煙機都很光亮。書房裡的書架收拾的整整齊齊,按照她往日的習慣喜好歸類。臥室的床罩被褥均已清洗乾淨,整齊疊放在櫥里,電視機等家具都用布罩了。
聶易梵的東西全部不見了,一點痕跡也沒有留下。衛生間的杯子裡只餘一支牙刷安靜的立著,看起來分外孤單。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的臉,蒼白沒有血色,頭髮被風吹亂,起了毛躁,她輕輕扭開水龍頭,沾水抹了抹,手卻仿佛不受控制般微微輕顫,大顆大顆的眼淚奪眶而出,撲簌簌地摔在水池裡頃刻不見蹤影。
隆冬的午後,天色略顯得陰沉灰暗,這座城的天空甚少有過清明潔淨的光景,大部分時候都是灰濛濛的,入冬以來只飄過一點兒小雪,近日似乎大有捲土重來之勢,窗外的一方天空重重陰雲低垂,壓得人心頭逼仄。
葉孤容的心裡逼仄極了,似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握著,略透一口氣都覺得十分艱難。兩條腿像被釘子牢牢盯著鏡子跟前,連挪動一下的力氣也沒有,二十多年的人生,從來沒有過的虛弱。
下樓的時候,保安很有禮貌的跟她打招呼,預祝她新年快樂。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算是回禮。她與聶易梵先後搬出這幢樓,最清楚不過的便是大樓保安。他是他們情感失敗的見證人。
外面的街上車水馬龍,人cháo洶湧,她投身其中,自我安慰地想:一切都會過去的,不論是好時光,還是壞時光都如同一江春水,滾滾流去不回頭,所能把握的唯有當下。
她拿出手機,翻到顏景辰的那句享受每一天,試圖揚起唇角綻出一朵微笑,但她的心實在太沉重,飛揚不起來。
坐在公車的最後一排,戴上耳麥聽歌,看著窗外發呆,這時候是可以不去想任何事的,也並沒有真的在聽歌,思維仿佛處於空白狀態,盼望著車子一路開下去,不必停留,論到她到站的時候,她一點下車的意識也沒有。有什麼關係呢,反正公車總是要回頭的,即便不回頭也總有別的法子,唯獨感情,她是一點法子也沒有。
回程的車子開著溫暖的空調,葉孤容昏昏欲睡,耳麥里忽然傳來一把清冽的嗓音:「為何一轉眼/時光飛逝如電/看不清的歲月/抹不去的從前/就象一陣風/吹落恩恩和怨怨/也許你和我/沒有誰對誰錯/忘不了你的淚/忘不了你的好/忘不了醉人的纏綿/也忘不了你的誓言/何不讓這場夢/沒有醒來的時候只有你和我直到永遠……」
她靜靜聽完這首舊情歌,窗外已經開始落雪,星星點點的白飄落下來,打在窗戶上,瞬間就不見蹤影,灰暗的天空被城市的霓虹裝點得五光十色,她坐在車裡,隔著一層玻璃看這個世界,竟有股意外的美麗。
這個新年的慘澹寂寥是顯而易見的,收到若干條祝福簡訊,內容一概是大同小異。
顏景辰發來郵件祝福她新年快樂。自那日機場別後,他們尚是首次聯繫。葉孤容便回信詢問他的近況,得知他年後極有可能來滬工作,她不禁吃了一驚,忙問詳情。他答曰,因上次的考察,他認為中國市場深具潛力,高層對他提交的報告尚在分析研究,但問題不大。計劃一旦通過,他將出任亞太區的負責人,任期五年。
葉孤容聽了便恭喜他。
聶易梵也發了條簡訊來道祝福,她須得用盡全部的意志才能抵擋住回復的念頭。她不知道,聶易梵也同樣在強壓著給她打電話的衝動,他整夜整夜的站在房間的窗口,向著後院那一片白雪皚皚的叢林,長久的眺望著,北方冬夜特有的冷冽寒氣透窗撲面而來,令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荒涼和絕望。
他想起葉孤容穿著紅色羽絨服自雪後叢林走過的身影,像一株火紅的木棉。她極畏寒冷,雪景再漂亮,也只是縮著手嘖嘖嘴巴讚嘆幾句。熱戀的那兩年,他很熱衷給她堆雪人,後來不知怎麼的,漸漸失卻了熱情。大抵一件事做久了總是會變得枯燥無趣吧,今日可以預見明日,後日也不過如此,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再深厚的感情也經不住天才地久的消磨。
一個人一旦當他過久了某種日子,就會憧憬那些沒有過上的日子,對著同事朋友夜夜笙歌醉生夢死的逍遙日子,他心動羨慕之餘一個把持不住便落了這樣的下場,別人在外面花天酒地,家裡的太太女友都安安靜靜的,獨獨他……
他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那副失意的神態,酷似電影裡的落魄漢。
***節後上班的第一天,樓下的保安便給葉孤容送來一個包裹,她這才想起假期里曾接到過電話,說是有一份她的快遞。她以為是公司的什麼文件,便請對方放到公司樓下的保安處,待到上班時再做處理。
這會子接過來一看,沒有對方的姓名地址或電話,不由得有些疑惑,打開來一看,居然是一支枯萎已久的玫瑰,好在天氣夠冷,倒還沒有腐爛,仍有香氣殘留。
同事笑說,肯定是老公送的情人節禮物。
暈倒!她幾乎忘記這個節日。但這不是聶易梵的風格,他向來反感洋人的禮節,堅持認為愛情不需要用玫瑰來證明,儘管熱戀那些年也不能免俗的送過幾次,同居後就一切全免了。
會是他嗎?除非他想複合?
她將花扔進垃圾桶,忙碌一上午,卻一直心神不寧,不時去看垃圾桶。中午的時候終於按捺不住給聶易梵發了條信息:請他別再搞花樣,他們是絕無可能的。
他隔了好久才回信息:什麼花樣?
葉孤容又疑惑了,莫非花不是他送的?可是除了他還能有誰呢?
過了一會兒,聶易梵的電話過來了。她按下接聽鍵,他的聲音略顯沙啞,仿佛剛剛睡醒:「你剛才的信息是什麼意思?」
聽語氣似乎真的毫不知情,不像偽裝。她只好硬著頭皮說:「你心裡清楚。」
他沉默一下,語氣頗為哀懇:「容容,我們真的沒有可能了嗎?」
她的語氣很僵硬:「沒有。」
他再次沉默。
她乾咽一下口水,繼續道:「還有,別再搞送花這一套,我以為我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不想跟前男友糾纏不清。」
聶易梵仍然保持沉默,兩人間只有無聲的脈衝,葉孤容正準備掛斷電話,他忽然說話了:「你搞錯了,我沒有送過什麼花……」
葉孤容一愣,頓時就感覺臉頰發燙。
「也許是別人送的,你何不問問快遞公司?」他說著口吻已經有些不對勁了。
「對不起。」葉孤容連忙掛上電話,心裡懊悔的要死,自己怎麼就沒想起來問問快遞,現在倒像是她找藉口糾纏他了。
她自垃圾桶里重新撿回那個快遞單,找到快遞公司的名稱,打電話過去詢問,很快便得知這支玫瑰來自國外。
她掛上電話,立刻撥給顏景辰。
他的聲音聽起來居然也好像在熟睡當中,嗓音沙沙的驚呼:「葉孤容,你竟然還想起給我打電話……」
「顏景辰,玫瑰花是不是你送的?」她直接問。
「哈哈……」他的聲音立刻興奮起來,「你收到了,喜歡嗎?」
「喜歡個屁!你上次郵件里為何對這事隻字未提?」
「我忘記了。」他吃驚地說:「咦?你聽起來好像不太高興?」
「很不高興。」葉孤容強調。
「為什麼?」他的聲音有些黯然,略帶自嘲地說:「我還以為會是一個驚喜呢,現在看起來顯然不是,沒道理送花反而送出問題來的……」
葉孤容不好意思再遷怒於他,只好苦笑一下,緩和語氣道:「你怎麼想起來的?」
他乾咳一聲,聲音略有些不自然:「我那天在外面吃飯,路過花店的時候,看到別人買花就想起來了……」
「你為何不留電話?」
「還不是為了給你驚喜嘛!」他尷尬的說。
「謝謝!但是下次請預先告知……」
「老天!你這種反應,鬼才會想還有下次……」他叫起來。
葉孤容噗嗤一聲笑出來:「我得幹活了……」
他連忙叫道:「喂,等等。」
「怎麼?」
「你為何生這麼大的氣?不過是一支玫瑰而已。即便是我想追求你,你也不至於這麼大反應……」
葉孤容趕緊打斷他:「我以為是聶易梵送來的,剛剛去問他,鬧了個笑話。」
他輕輕哦了一聲,低聲道:「看來你還是忘不了他啊。」
葉孤容真心笑起來:「你再這樣下去,我真的要以為你在追求我了。」
他似乎還想說什麼,她忙搶先道:「真的必須工作了,再見。」說完立刻掛斷電話,這才輕呼一口氣。
「這都叫什麼事啊?」
她搖頭輕嘆一聲,低頭處理文件。兩點半準時開會,事情不出她年前所料,公司要大幅度增員,她下面有得忙了。
晚上回到羅素素的住處,她還沒有回來,電話里說是晚上十點多的火車。她將屋子打掃一遍,下樓去超市購了幾包食物,一邊做飯一邊尋思著:該搬家了。
她雖然心裡不想回去住,但是那房子空著,自己卻霸占住羅素素的床位,再好的朋友長久住下去也會變得不好。要說找房子吧,實在是煩死人,一來稍微好點的房子月租昂貴,二來她不願和人合租。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先搬回去再說吧。羅素素收留自己的這些天,她顯然是不方便的,自己其實也不是很習慣,大家都是成年人,誰沒點個人隱私呢。
等到晚上羅素素風塵僕僕的回來,兩人寒暄完畢,葉孤容就把想法對她說了。她也不覺得驚訝,笑說:「就知道你住不長的,我這裡你也不習慣。」
葉孤容忙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笑起來:「我了解的。你要是覺得回去住沒有問題的話,就搬回去好了。說實話,你來了之後,我的髒衣服也不敢隨便亂扔,不洗澡都不好意思上床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