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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7:36:41 作者: 沈滄眉
「游泳池。」
「時光?」
「是的。」
聞言,純潔不由得有些失望,不過她也不敢奢望他會親自跑來送花,能夠收到花,她已經很開心了。
「對了,蕭憶山的那兩封信,我讓人送到我這裡了……」
「什麼?」純潔大吃一驚。
「抱歉,我實在對信的內容很好奇。」他的語氣卻一點抱歉的態度也沒有。但是令純潔感到吃驚的,是他居然真的能夠拿到信?未免也太神奇了吧!
「你是怎麼辦到的?」
「我讓專業人士去辦的,具體方法我也不知道。但我相信金錢可以解決很多麻煩……」
「信上都寫了什麼?」
「信還沒有送到。」
「哦,」純潔略覺失望,沉默頃刻,又道,「再請教你一個問題。」
「嗯?」
「你是怎麼知道我住在這家酒店的?我知道昨晚我們通話的時候你聽到了房號,但是她並沒有說酒店的名稱,你怎會知道是哪家?……」
風炳辰不由得笑了,「怎麼,難道你懷疑我在你身上裝了跟蹤器嗎?」
「呵呵,」純潔也笑了,「你太神通廣大了,讓我敬畏。」
「我這麼做可全都是因為你,你卻反過來懷疑我,太會傷人了。」
純潔被他半真半假的哀怨語氣說得不好意思起來,趕緊道歉道:「對不起,我太多疑了,請你原諒。」
「我在網上搜索了酒店,然後,一家一家地打電話去問的,幸虧你不是住的小旅館……」他說著略頓一下,學著她昨晚的語氣道,「本來不想告訴你的。現在,你可有把柄盡情取笑我了。」
純潔心裡感動,卻忍不住道:「這也太傻了……」
風炳辰發出一聲哀嘆,「你看,你果然開始取笑我了。」
「為什麼不直接問我呢?」
「那樣就不叫驚喜了。而且你那時候應該已經睡了,我不想為這麼一點小事吵醒你嘛……」最後一句的語氣拖得有點長,近乎撒嬌。純潔仿佛能夠看到他此刻的表情,就像是視覺上的記憶,他的容顏已經深深地刻在她的瞳仁里,只要她的眼睛不瞎,哪怕是身體毀壞,大腦失憶,也將會永遠看見他。
「我忽然很想見你。」
這句話她衝口而出,說完之後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但她沒有像往日那樣感到懊喪,沉默片刻,她平靜地重複了一遍,「我想你了。」
電話彼端沉默半晌,然後他道:「不要關機,我到了給你電話。」
純潔合上手機,幸福地張開雙臂,朝身後的床上仰面倒了下去。
她一大早起床,原本是打算早點回家,催促文茜去拿信件。現在,風炳辰已經把信件拿了回來,她也就不急著回去了,閉上眼睛躺在床上回味,回味剛才的通話,回味他們曾經相處的點滴。
她好像直到這一刻才猛地醒悟過來,才忽然意識到,這個男人是真的喜歡自己,而她之前害怕接受他,會給自己帶來傷害。其實傷害有什麼可怕的,她又不是沒有被傷害過。她害怕的是被愛的感覺,害怕被愛過又失去愛的感覺。這些年來,負面情感她學得太多了,甚至無師自通。但是,對於愛,她還停留在理論階段,說起來七竅玲瓏,玻璃心肝,看似什麼都懂,卻不曾真正地實踐過,甚至不懂得怎麼樣去愛一個人,去給予和付出。英文有一句話叫:Nothing can conquer love, but love can conquer everything.
這種無堅不摧的情感令她害怕,她怕自己會變得軟弱。這些年她恪守的情感信條就是,要想不被別人拒絕,最好的方式就是先拒絕別人。但是他賜予她勇氣,使她敢於邁出那一步,她決定要試著往前走。
她從床上坐起來,看著桌子上的那束玫瑰花,色澤濃艷,嬌嫩欲滴。她起身走過去拿起那花束,細細看了老半晌,然後小心翼翼地摘下一瓣,扔進玻璃杯的牛奶里,過了片刻,又摘下一瓣,扔了進去。
透明的玻璃杯里,辱白色的牛奶上面漂浮著紅色的玫瑰花瓣,顏色純粹,對比鮮明,營養又美觀,色澤光潤,賞心悅目。她托腮坐在旁邊靜看,不像是看一杯牛奶,倒像是在看一段人生風光。整了身心都處於一種莫名奇妙的飽和狀態,亦不覺得飢餓,心裡、胃裡都是滿滿的,臉上都蒙了一層細白的光。
她那傻子般的狀態突然被手機鈴聲喚醒,抬頭瞥見鏡子裡的自己,一臉笑微微的表情,甚為罕見。
原以為是風炳辰,卻是許嵐打電話來催她回家吃飯。她簡單地整理了一下,然後換衣服出門,暗自叮囑自己,要克制忍耐,不要和文茜一般見識。許嵐畢竟是長輩,不可太失禮。
途中不由得又想起小時候。起先,許嵐也試著對她好的,後來生了文茜,有了自己的孩子,便沒有精力照顧她了。孩子帶得不耐煩,也常遷怒到她身上;後來又生了煜飛,請了保姆,私下也常欺負她。房間裡沒有一刻是安寧的,永遠有哭鬧聲,抱怨聲;父親叮囑她課後幫忙照著弟妹,卻往往吃力不討好……
當然也有過歡樂時光,但留在她記憶里的,都是一些不愉快的片段。她和她們的關係就像住在一個屋檐下的兩家人,磕磕碰碰的,蜚短流長,齟齷不斷。她那時下定決心要脫離她們,去到一個自由的所在。她那樣長久的忍耐、沉默克己的背後,是頑強的意志。直到離家後的許多年,獨自在異鄉生活,領會到生活的更多層面,對人對事有了更多的理解和包容,何況血緣關係是連死亡也改變不了的關係,她亦不具備哪吒剔骨還父的決絕,終究有牽掛。
進入家門,許嵐正在廚房指揮保姆做飯,看那陣勢仿佛是一場盛宴。煜飛在房間裡玩電腦,見到她,出來打招呼。
「不是說爸爸今天回來嗎?」她問。
「昨晚打過電話了,下午到家。」
「哦。」
純潔略有些失望,端起茶水喝,順便抬眸打量房子,還是十年前的房子,設施老化,風格陳舊。難道父親的公司這幾年真沒賺到什麼錢?抑或是前兩年受了金融危機的影響?又見煜飛坐在一邊心不在焉的,便道:「你去玩電腦吧。」
他靦腆地笑了笑,坐著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文茜從衛生間出來,抬手招她進臥室。純潔起身走進去,她十分泄氣地說:「我打過電話了,他說信件丟了。」
「怎麼回事?」
「他說,那兩封信不見了,有人黑了他的電腦,文件全都丟了。」
「你相信嗎?」純潔不動聲色地問道。
文茜自知理虧,老實道:「我懷疑這是他的藉口,他不想把信還給我。」
「那你準備怎麼辦?」
「我不知道我能有什麼辦法,去告他嗎?」
她惱羞成怒,大小姐脾氣又冒了出來,轉身拉開衣櫥找衣服,把裡面的衣架扒拉得嘩嘩響。
純潔想了一想,又問:「他有沒有留下備份?」
「不知道。」
「網上那了帖子他還炒不炒了?」
「我不知道。」
「……」
純潔沒說話。
文茜當著她的面換衣服,換了一條短褲和紫色吊帶,燙染過的蓬鬆捲髮披散下來,圓圓的眼睛,不開口倒像個洋娃娃,確實漂亮,身材也好。純潔見過的一些明星其實也不如她好看。又見她的床頭放著一台索尼筆記本,屏幕上的頁面正是那則情書帖,沒準是徹夜不眠地在刷帖子呢,看來真是想成名想瘋了。
她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你的表演學了幾年?」
「兩年了,怎麼?」
「學得怎麼樣?」
「那種爛學校,還能學到什麼東西?根本就是騙錢的。」
「……」
「你問這個幹什麼?」
「隨便問問。」
「你不會隨便問問的,你問什麼都是有目的的。」純潔不由得愣住了。她料不到在文茜眼裡,自己是這樣的。
文茜自鏡子裡看她,「要不是你打電話給煜飛,我根本想不起來那些信。不過,你也真沉得住氣,和蕭憶山曖昧過,居然可以一字不提。真服了你了,如果你現在再去找他的話,會不會舊情復燃啊?」純潔無語。
她忽然道:「乾脆你介紹我和他認識吧,姐姐。」純潔錯愕一下,忍不住笑了。
她每次叫她姐姐,必定有事相求。這一點她倒是能伸能屈,只不過翻起臉來也很快,情商和智商都似乎還停留在孩提時期,覺得每個人都應該縱容寵愛自己。
「難道要我告訴他,你就是那個在網上暴露他隱私的人?」一句話把文茜說得無語了。
提到這個,純潔又忍不住朝外冒火,很想罵她沒腦子,但終於忍住了。
即便風炳辰把信件拿了回來,如何善後也是個問題,記者肯定會追問真假,以蕭憶山那種個性,不知會加何答覆。純潔也隱隱懷著某種好奇,誠然是不可能與他舊情復燃了,但是不妨礙她期待他的態度。借用文茜的話,他畢竟是蕭憶山啊。
時間到了中午十一點半,午飯已經準備就緒,卻並不急著開席。
許嵐從廚房出來,進房整理了儀容,重回客廳拉著純潔掏起心窩子來,疼惜她這些年一個人在外諸多不容易,自己也不曾對她盡責,眼看都二十八了,該考慮終生大事了--就此切入正題,說起那個年薪幾十萬的經埋,三十來歲,年齡稍大,但勝在家底優厚,決不可錯過良機。
純潔聽到這裡,終於明白這頓豐盛的午餐原來是為了招待別人。她對此事早已表過態度,許嵐依然把人請回家來,完全沒有把自己的意見當一回事,讓她感到很惱火,但考慮到她是長輩,不便發作,卻忍不住道:「我昨天不是說得很清楚了嗎?我有男朋友了。」
文茜在一旁修指甲,不以為然地插話道:「只是把人叫到家裡看一看,又不是讓你馬上嫁給他,你緊張什麼啊?」
許嵐笑道:「是啊,看看又不要緊的,萬一你們有眼緣呢?」
「男的年紀大點沒什麼,如今事業有成的男人也都差不多這個年紀,還有更老的呢……」文茜邊修指甲邊說,也沒抬頭看純潔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