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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7:36:41 作者: 沈滄眉
純潔愣了一下,她不確定他所謂的個人問題是不是指感情問題,因為他從來不曾過問過。但是,緊接著他的下一句就是:「有沒有交往的男朋友?」
她真的愣住了。對於關係並不親密、甚至有些隔閡的父女來說,這是一個相對尷尬的問題。她想了一下,老實答道:「沒有。」
「你的年紀也不小了,應該考慮考慮了。」
「……」純潔沒有說話,靜候下文。
「什麼時候回來一趟吧,你嵐姨幫你介紹了一個男朋友……」
嵐姨幫她介紹男朋友?
純潔的第一念頭就是想笑,她也真的笑了出來。
父親聽見她的笑聲,誤以為是高興,語氣稍微柔和了一點:「俗話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都已經二十六七歲了,我在你這個年齡----」
說到這裡,電話里忽然換了一個女聲,甜膩而誇張地笑道:「純潔嗎,我是嵐姨,呵呵……我跟你說啊,那男的各方面的條件都很好,在一家投資諮詢公司,年薪好幾十萬,年底還有分紅……」
她後面還說了些什麼,純潔並沒有聽進去。
她只是覺得很詫異,後母竟然關心起她的終身大事來了?怪事!條件這等上佳的男子怎麼不留給自己的女兒,反倒便宜起她來了?更年期綜合症?還是閒得慌?----哦等等,抑或是擔心她會分去了父親的財產,所以熱心替她張羅?----是的,她是這樣的,不憚以最壞的惡意去揣測她。
許嵐見她一直沒講話,叫道:「你在聽嗎?」
「在聽。」
「對方這麼好的條件,你一定要回來看看,這個月有時間嗎?」
「沒有。」
「那就下個月吧……」
「下個月也走不開。」
她過於冷硬的語氣,似乎把許嵐惹得有些不高興了,在電話那端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我可是一片好心,為你著想。不要說你現在沒有男朋友,我看,就算有男朋友,也可以回來看一看,兩方面做個比較……」
聞言,純潔不由得又笑了出來。
許嵐也跟著笑了,道:「就這麼說定了,你儘快抽空回來一趟吧。時間不早了,你也早點休息,不要老熬夜……」說著就掛了電話。
純潔靜默片刻,緩緩合上手機,忍不住自語一句:「真是太荒謬了。」
誰知身後立刻有人接口道:「什麼事太荒謬了?」
她連忙轉身,看見一個頭戴鴨舌帽,面目模糊的瘦高男人。
「如果我是一個色狼,你恐怕就要遭殃了。」
「幸好你不是。」純潔笑道,對於他的出現並不感到意外。
蕭憶山又問:「你剛剛說什麼事荒謬?」
純潔嘆了口氣,道:「你絕對想不到的。」
「是嗎?」
「家裡叫我回去相親。」
「相親?」蕭憶山果然愣了一下,但隨即笑了一聲,道:「這是好事啊。不過,我以為你和風炳辰----」
「沒有的事。」純潔立刻打斷他,「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
蕭憶山嗤笑,「傻子都看得出他對你有意思。」
純潔略怔一下,忍不住把憋在心裡的疑問對他說出來:「他這個人風趣幽默,長的帥,又有錢,明明有很多選擇,怎麼會喜歡我?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哪一點好?」
「我倒沒看出他有這麼多優點。」蕭憶山冷笑了一聲。他的臉藏在斑駁的樹蔭里,也看不出太具體的表情,但純潔能夠感受到他正在看著自己,使她無形之中產生有一種壓迫感。沉默片刻,他又道,「只有愛上一個人的時候,我們才會竭盡能所地去呈現自己完美的一面,甚至激發出高尚的道德情操,同時也會發現自己的不完美,放大自己的缺點,你這是典型的戀愛綜合症……」
「我沒有愛上他!」純潔打斷他。
「誰信呢?」
「……」純潔靜默半晌,忽然道,「我們上了床,但沒有進一步發展。」
這一下輪到蕭憶山沒話說了。他再料不到她連種事也告訴他?
純潔說了那句話,自己也已經面紅耳赤了,窘迫得很,所幸樹蔭濃密,街燈照不到她的臉上,抑或是昏暗的環境給了她勇氣。
蕭憶山詫異地問道:「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個?」
純潔笑道:「我記得你曾經說過,希望找個可靠的人聊聊天,說說真心話。」
蕭憶山又沉默了,過了半晌才道:「這種真心話,我可不想聽。」
純潔又尷尬了一下,換個話題道:「你的電影怎麼樣?拿到劇本了嗎?」
「拿到了。角色太鬧了,不適合我。風炳辰根本就是想讓我出醜。」
純潔也同意這句話,但嘴上還是安慰他道:「誰會拿錢開玩笑呢。」
「很明顯,他不在乎錢。」
「你都已經簽約了,就不要再抱怨了。還是下點功夫揣摩角色吧。」
「……」蕭憶山語結,頓一下又問,「你和誰一起出來的?」
「一個朋友。」
說到這個,純潔又想起了一件事,道:「對了,有一件事想和你說。」
「什麼事?」
「原雜誌社的社長要我重新回去。」
「呃,」蕭憶山一怔,道,「如果你想回去的話,就回去吧。」
「我覺得有點奇怪。」
「怎麼?」
「說不上來,直覺有問題。」
蕭憶山笑了,道:「那我就無話可說了,任何邏輯也大不過你們女人的直覺。問題在於你想不想回去?」
「沒有搞清楚來龍去脈之前,我不準備回去。」
「呵呵,」蕭憶山微微搖頭,「我不知道應該誇你小心謹慎呢,還是應該罵你不識抬舉。社長都請你回去了,你還拿什麼喬啊?」
「我這個人就是這樣的。」
「你肯定從不炒股,也不購買理財產品。」
純潔笑道:「你猜中了。」
「有獎嗎?」
「沒有。不過,我又想起了一件事,想要問問你……」
蕭憶山詫異地看著她,靜默頃刻才道:「你接二連三的問我問題,可你卻從不主動給我打電話,如果我今晚沒有找你,你的這些問題要怎麼辦?」
「我給你打過電話,你關機了。」
「你可以語音留言,我會回覆你的。」
「我只是……」她一時想不出藉口。
「你只是鐵石心腸,天生冷漠。」
「用不著把我說成這樣吧?」純潔笑了兩聲,忽然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有蚊子,我們換個地方?」
「換到哪裡呢?你知道的,我不能去公共場所。」
「說得好像你是個危險分子,攜帶什麼病毒似的。」純潔笑道。
「不如我們重新找個地方坐坐?」
純潔略一遲疑,道:「太晚了……」
蕭憶山瞥了她一眼,「怕我對你圖謀不軌嗎?」
純潔笑道:「那可說不準。」
蕭憶山道:「通常我跟女性在一起,擔驚受怕的那個人都是我。」
純潔笑出聲來,這話她完全相信,但還是找了個藉口道:「音樂吵得頭疼,不太舒服,想早點回去休息。」她從莉莎那裡得知風炳辰和唐銘瑄的緋聞,急於回去上網查證,所以沒什麼心情,即便對方是炙手可熱的大明星。
蕭憶山倒也不勉強,微笑道:「那我送你吧。」
純潔點頭道:「我跟朋友說一聲……哦對了,她採訪過你,你應該記得她的。」
蕭憶山不客氣地說道:「那倒未必,採訪過我的人太多了。」
純潔微笑,翻開手機,撥打莉莎的電話。莉莎正玩得興起,一口應諾讓她先走。
於是,純潔上了蕭憶山的車子。
他開雷克薩斯,后座放了一把Gibson公司出品的吉他。車裡噴一款不知名的香氣,嗅著有一種沁入心肺的清涼。
「你剛剛想問我的是什麼事?」蕭憶山一邊駕車一邊問道。
「有嗎?」純潔一愣,「我忘了。」
「不著急,再想想。」
純潔沉吟頃刻,道:「既然你這麼堅持,那好吧!」她吸了口氣,很嚴肅地問道,「你的初夜是和誰?當時多大?」
蕭憶山被這個問題雷到了,半晌說不出話來。
純潔側頭觀察一下他的臉色,忍著笑意道:「嚇著你了?是你非讓我問的……」
誰知蕭憶山一本正經地回答她:「那個人本來應該是你的。我曾給你寫過兩封信,但你沒有回覆。」
這一下輪到純潔無語了。
她完全不記得有這種事,不由得坐直身軀,睜圓眼睛看他。蕭憶山直視前面,正眼也不瞧她,沉默片刻,忽然撲哧一聲笑了,道:「也嚇著你了?」
純潔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把後背重新放回車座的靠背上,佯怒道:「你的演技這麼好,我現在一點兒也不擔心你的電影了。」
蕭憶山立刻抓住她的話柄,「你之前很擔心嗎?」
「如今的影評人可是很刻薄的。」
「我還以為我的臉蛋已經天下無敵了。」蕭憶山面無表情地自我解嘲。
純潔像發現新大陸一樣地看著他,道:「我突然發現你用這種面無表情的方式講台詞也別有風情呢……」
「你諷刺我?」
「沒有啊……」
蕭憶山笑笑,不說話。
他沉默不說話的時候,立刻就有一種「明星大腕」的感覺,有一種特殊的氣場把他和外界隔阻了開來。車裡的音樂換了一首英文歌,男歌手的嗓音極沙啞,像陳舊的胡琴瀉出的暗啞音色,卻也別有風味,容易勾人想起一些淒清的往事。
一時間,兩人仿佛都掉進屬於他們的時光隧道里,杏花煙雨,春衫少年,那一段青春飛揚的歲月,金子般錦繡的年華,那些暗涌的情愫火花,來不及盛開一場絢麗的煙火,就熄滅了,想來也是不無遺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