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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7:36:28 作者: 沈滄眉
這句話已經透出了濃濃的不友善的意味。
易爾陽連忙支開風萍:「我正在等一份巴黎的傳真,你幫我去看看傳過來沒有?」
風萍豈能不知他的意思,答應一聲就要出去。
周新竹還欲借題發揮,正巧韓弈進來了,問道:「還沒好嗎?」
如此就把話題岔了過去。
周新竹身高一七八厘米,十六歲出道,拿過若干模特賽的大獎,又因她出身豪門,所以在亞洲地區頗具知名度。她的身材雖好,臀圍卻有些寬,這是她的一個小瑕疵,她自己也知道,故而格外在意。此刻她正是嫌這件禮服襯得她屁股有點兒大了,實際上,這完全是她的心理作用。
易爾陽口乾舌燥說了半天,也沒能使她的注意力從自己的屁股上移開。韓弈簡簡單單的兩句話就做到了。他說:「這件禮服真的好有創意,新竹,你穿上它,後天的舞會女王肯定非你莫屬。」
周新竹有點懷疑:「你不覺得後面……有一點小問題嗎?」
他認真看了一圈,說:「非常完美,我挑不出任何毛病。」
周新竹終於高興起來,非常慡快地對易爾陽說:「好吧。那就不用修改了,後天晚上六點準時把它送到我家裡來。」
易爾陽和那兩名女助理都很想吐血。他們從專業角度出發,從材料到設計裁剪效果一一給她解釋了半天,她就是不買帳。現在韓弈一句話就搞定了,難怪人家要說戀愛中的女人智商等於零了。
送走了周大小姐,易爾陽立刻飛撲到柔軟的沙發里,不到三分鐘已經呼呼呼的夢周公去了。
風萍眼看沒啥事,也回家去了。到家一看,門上貼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見字後請給我電話。落款:阿南。
她打開門進去,隨手將那個紙條扔進垃圾桶,放下包脫掉外套換鞋子進衛生間洗臉,然後抹上面霜,進臥室。
臥室的空間較大,因為她把兩室打通之後重新裝修了,這樣一來就寬敞許多,感覺呼吸也通順不少。裡面的擺設倒很簡單,不過是床,衣櫃,電話,電腦桌和電腦,電視機影碟機音響全無。門窗等材料是由國外運來的,隔音效果甚好。有時她想要暫時忘記外面的世界,只須關上門,不看報紙不聽廣播不開電腦。從十三樓的位置望出去,感覺很像是在照鏡子,對面是一模一樣的公寓。倘若距離足夠近,或者她的視力足夠好,就能夠發現那片玻璃里正印著自己的影子。
極目所見均是冰冷的玻璃金屬大廈,這多少讓她有些悲哀。如你所知道的,當一個人的物質得到全部的滿足之後,精神上總是特別空虛。假如這個人還特別敏感的話,那是很容易走火入魔的。
風萍曾經就是這樣一個人。
有一段時間,她對一切都提不起興趣,自幼便習以為常的歌舞宴會令她厭倦,娛樂方式也不見得新鮮,至於青年人之間臉紅心跳的愛情嘛,呵呵,她得到的實在太多,也太容易了,通常她所遇見的十個青年裡有七個會對她直接表示愛慕,另外三個則委婉曲折的暗示好感,手法不同罷了。
她讀過經濟金融文學等眾多專業,沒有一科是念到結業的。她不知道念這些有什麼用?她有專門的顧問團,每個人都是行業里最最頂尖的人才,她每月支付他們超過七位數的薪水。她最應該做的事情就是大肆揮霍財富,然後靜靜等待死亡把她帶走。
事實上她也是這麼做的,直到有一天,她遇到安悅生。
安悅生,她喜歡他的名字。安,悅,生,每一個字都充滿了喜悅。多麼美好的名字,那時候的她----
叮鈴鈴叮鈴鈴!
突如其來的電話鈴聲嚇了她一跳。
她轉身離開窗口,先看一眼來電顯示,然後才接起來:「怎麼?」
對方深諳她言簡意賅的作風,一口氣說道:「西部的張老師來電詢問您是否有空出席三日後的學校落成典禮?另外他們堅持要以您的名字給學校命名----」
「不必了。」
「我已經代您拒絕了。」
「呵!」她抽一下嘴角,有些疲憊地按住額頭問:「我最近有什麼安排嗎?」
「沒有。」對方回答的很乾脆。
她苦笑起來:「門前冷落車馬稀,我已經到這種地步了嗎?」
對方也笑起來:「如果要這樣算的話,讓我們來看看您的英國居所近期收到的邀請……,恩哈,未來的一個禮拜里,您有五份宴會邀請,另有來自時尚界文藝界等聯會主席們的親筆邀請函,還有……」
「算了吧。」
「您已經淡出圈子,他們依舊始終如一的送來請柬,從不錯落一次。嘿嘿,如今誰要是能將您請出去,到場的賓客必定與有榮焉。」
風萍輕笑一聲:「我親愛的矮人大叔,你今天吃了多少顆巧克力?」
「一顆也沒有。」大叔非常嚴肅地回復她:「我親愛的蘋果小姐您決定了嗎?我可是日理萬機。」
「最近不想走動……」風萍近乎撒嬌般拖長聲音。
「我明白了小姐。請您下次再做善事時不要一時衝動。」大叔說完要掛機,忽然又道:「哦,我差點兒忘了,前幾天得到消息,近期將有一批古董在聖罌市拍賣,裡面有一隻明朝初期的梅瓶,初步估價在三百萬,您要是有閒情逸緻的話,不妨去看看。」
「好的。」
風萍笑應一聲,掛斷電話,順勢就躺到床上,不想動彈了。側身看到床頭鑲嵌的鏡子裡自己的臉,黑眼圈依舊很明顯,心裡頭一陣懊悔啊,真是何苦來著?
可是,青春這個東西根本是無法挽留的,時光遲早把它帶走,任何努力都徒勞無功。倘若要問這世上還有什麼是她沒有體驗過的,或者說體驗機會不多的,大概就是和幾名同事一起熬夜加班出成果,這過程多少也有種成就感和參與感。
她讀過很多科目,但最拿手的卻是不曾系統學過的裁fèng手藝,若是拋棄與生俱來的家世和背景,作為一名普通人,她唯一能賴以生存的也就剩這點手藝了吧,絲毫不比他人高明。
風萍嘆息一聲,合上眼睛。
幾年前,當她還是一名蘿莉,還是那種情感上比較敏感的蘿莉,她自尋煩惱地執著於人生啊命運啊活著的意義啊這一類連哲學家也沒辦法給出標準答案的思考。她的家庭教師站在精神的高度鼓勵她去體驗生活,一種自給自足自力更生的生活。炳辰則說,我們完全不需要這樣做,我們生來就是註定享受的。世人不論是大談民主自由等空話,還是抨擊富人的奢侈揮霍,他們的目的都只有一個,就是想過上我們這樣的生活。倘若易地而處,他們恐怕另有一套宏偉大論,這種事情我們見的難道還少嗎?
炳辰很少會對她這樣長篇大論的講話。他每日忙於釣魚打獵以及和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們鬼魂。所以,她那時是連他也看不上眼的,她只看到他放蕩輕浮的一面,忽略他也是一名畢業於英國名校的高材生,以至於後來她用了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去證明,炳辰其實是對的。
她迷失在生命旅途中的某一段。
然而值得慶幸的是,這個錯誤犯的比較早,她還相當年輕,有足夠的時間去修正,然後重新來過。不過,從另外一方面來說,那段經歷終究是不同的,那是她生命中最初最純的愛,故而也就顯得格外難忘。
比如這幢位於櫻花街1108號的白馬公寓,比如櫻花街上的服裝批發商場,比如第一次見到安悅生的新月廣場,和樓下那輛路線爛熟於心的218公車。有一回,她去譚記麵館還遇見過他,西裝革履的和一行人去了隔壁那家酒店。那家門面裝飾的金碧輝煌,看起來比較氣派,如今身份不同了,自然要講究排場。
當時她只有一個感想:金錢或權勢,男人終歸還是要占一樣的。男人的氣度實在太需要這兩樣東西來打底,不信你看安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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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萍再一次被電話鈴聲叫醒時,天已經全黑了,對面的燈光自玻璃窗反she到她的室內,光線極其微弱。
她一邊拿起電話一邊開燈。
話筒里傳來一把低沉男音:「我打擾到了您嗎,親愛的女王陛下?」
「君浩?」風萍夾著電話坐起身來,扒拉一下頭髮,「你搞什麼鬼?」
「陛下。」方君浩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克制:「我知道不應該為個人的私事再三打擾您----」
風萍打斷他:「方君浩,你搭錯了哪根神經?」
方君浩的聲音愈加凝重:「陛下,臣在回稟很嚴肅的事情。」
風萍懶洋洋地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七歲那年帶我們去翠明湖捉魚害我差點溺水的人是你吧?」
一提到這件事,方君浩就忍不住冒火,再也扮演不下去了,咬牙切齒道:「我怎麼知道你會那麼蠢,帶了救生圈還能溺水。要不是因為你,我怎麼會被老頭子帶走,被逼學那該死的酒店管理。啊,翠明湖,我年少的夢----」
「酸死了。」
「我要去搞藝術。」
「請問得到家長同意了嗎?」風萍惡意的說。
方君浩頓時泄氣了。說起來也真是丟人,他一個眼看就滿三十歲的大男人,堂堂七尺男兒,居然十分懼怕自己的老父親。沒道理啊沒道理。
「我的大小姐你就幫個忙吧,你的話老頭子一定會聽的。」
「他聽自然是會聽的,但心裡難過。我為什麼要去做令他難過的事呢?」
「那你忍心讓我難過?」
「你難過?」風萍嗤笑一聲,「你在歐洲不知道有多風流快活,那些色情雜誌的封面照都是你給提供的吧?」
「那叫藝術!」方君浩叫起來:「我可是獲得過專業攝影大獎的……」
「你跟我嚷嚷沒用,有膽子就去跟方老伯說吧。」風萍在床頭換了一下位置,肚子咕咕直叫,便隨口說道:「唉,沒事的話過來陪我吃晚飯吧?」
「晚飯?」方君浩又叫起來:「我說女王陛下,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半,您還沒吃晚飯?」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風萍假意哭訴起來。
「給你十五分鐘。」
風萍待要再說什麼,只聽他啪一聲掛了。沒辦法,只好爬起來洗漱,換衣服。方君浩的車沒到樓下,她已經先等著了,心知他一準開那輛過分招搖的保時捷。果不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