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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7:28:18 作者: 緒慈
    「小鬼,妳今天讓妳爸花了一大筆錢。」我搖搖頭,打算把錢包拿出來。

    「小紛,把帳單收回去。」魏翔原本拿著U字形的夾梳幫奈奈吹頭髮,瞧見之後隨即開口。「這筆記在我的名字下面就好,不用收。」

    他已經吹了將近五十分鐘了,這道是讓頭髮定型的手續,雙手僵著不停上下維持同一動作,他現在手臂肯定很酸疼。

    小紛乖乖地將帳單從我手中抽回去。「不好意思。」她朝我點頭,往回走去。

    我瞧她長得挺甜,也滿聽話的,方才實在不應該明知道她喜歡魏翔,還回答那種傷人的話。我又自我檢討了一下。

    十點半左右的時候,店員已經走得一個都不剩。

    奈奈不停地打瞌睡,頭猛往前點。

    魏翔總是很有耐心地將奈奈的頭挪正,而後再繼續他的工作。

    我也困了,拿起眼鏡捏了捏鼻樑,從一腳踏進這間沙龍起,已經過了四個多小時。

    十一點半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趴在他們大廳接待處的沙發上,睡死過去。

    *  *  *

    「阿滿……阿滿……」

    魏翔將我搖醒。我睜開眼戴起眼鏡,發覺已經十二點。

    魏翔抱著昏睡中的奈奈,一手將我由沙發上拉起來。

    我的腰隱隱作痛著,今日操勞過度的苦果已經開始浮現。

    「回去吧,都弄好了。」魏翔疲憊地說著,他的臉色幾近蒼白。

    沙龍里滅得只剩大廳一盞燈,昏黃燈光打在奈奈色澤均勻豐盈的褐色長髮上,長發直直地一根都不敢亂翹,從頭到屁股,柔順地服貼著。

    我們家的奈奈現在的發質,簡直比電視洗髮精廣告裡柔柔亮亮、閃閃動人那種還好還水亮。

    我忍不住伸手掬起她一簇頭髮,而後側著手掌任那些髮絲自掌中滑落。

    真是神奇,原本像銅絲般每天打結的頭發現在居然一點也不會毛燥糾結,而且軟得不可思議,就像絲綢般觸感滑溜滑溜。

    「你真的很厲害。」這是我打心底第一次佩服魏翔,他的專業贏得了我的讚嘆。

    魏翔笑了笑,拿起桌上矯正燙後專用洗髮精與潤發辱給我。

    關上橘子的門,我們從旁邊的階梯緩緩爬上二樓。

    我在他後面走著,發現他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駝背駝得厲害。

    鎖好大門上三樓後,魏翔將奈奈輕輕放到客房床上,起身時一個皺眉,差點往奈奈身上倒去。

    「你怎麼了?」我見況連忙將他扶住,他的臉色從剛剛就沒有好過。

    「背有點痛。」他額頭上冒出冷汗。

    我緩緩地將他扶回他房間,讓他趴躺在床上。

    「很痛嗎?」我拍揉他的背,想舒緩他背部糾結的肌肉。「怎麼會痛成這樣?」

    「老毛病……」他的聲音有些微弱。「我的脊椎不太好,太累都會這樣。」

    我不曉得是不是因為他說話的時候聲音被枕頭遮住,所以音量才會這么小,但他虛弱的情況讓我開始焦急,一向很能忍的人疼成這樣,就不是普通的疼痛程度。

    「家裡有沒有止痛藥或者酸痛貼布之類的東西?」我問。

    「柜子里有條藥膏。」

    我走向他床尾擺著的衣櫃,將木板門推開要找他所說的藥膏。哪知門才打開就見到有顆人頭懸掛在半空中。這顆頭,頭髮被無數的衣架夾著吊起來,一絲一絲地彷佛長發飄散空中。她畫著煙燻妝幽幽眼神空洞而詭異地看著我,就像結網的蜘蛛不動聲色地注視著獵物般。

    我嚇了一大跳,雙眼瞪得比那顆人頭的眼睛遠大,心臟猛地揪了一下暫時停止呼吸,惡寒從背脊升起,一路冷到大腦皮質層。

    「啊!」趴在床上的魏翔叫了聲。「我把愛蜜莉放在柜子裡面。那是用來練習剪頭髮的假人頭,你不要被嚇到啊!」

    來不及,已經被嚇到了……

    我默默地拿起擺在裡頭的藥膏,輕輕地將木板門推上,告別愛蜜莉幽怨的凝視,踏著沉重步伐回到床前。

    「幹嘛把顆死人頭擺在柜子裡面。」把魏翔的上衣抓起來丟掉,我擠了一坨透明的黃色藥膏在他背上,施了點力幫他將藥推開。

    「我有試過直接擺在房裡,但她的臉被我上妝以後擺出來更嚇人,放在床底下上次也嚇到來清房間的我姐,後來還是放回原位了。」魏翔說道:「順便幫她擺個蜘蛛人的騰空POSE。」

    我又加了些力道往他肩岬骨的穴位方向推去,他悶叫了一聲,那個地方酸痛得讓他飆出淚。

    「忍耐一下。」被蜘蛛人騰空POSE嚇到差點當場翻白眼昏過去的我,這麼對他說。

    「很痛。」他的聲音在發抖。

    「痛才會好得快。」我繼續施力。

    最後在折磨魏翔夠本以後,我去弄了條熱毛巾來放在他的背上,跟著輕輕地拍打,好讓他緊繃的肌肉得以放鬆。

    他深深地嘆了口氣,為終於結束磨難感到慶幸。

    換了幾次熱毛巾之後,魏翔的呼吸漸趨於平穩。我低頭看著他的臉,發現他已經睡著了。

    將最後一次的熱毛巾拿起來丟進浴室里,我替他蓋上被子,關上電燈,打算回客房去睡。

    「阿滿,你不留下來嗎?」他睜開眼發困地說。

    「奈奈半夜醒來看不見我會哭的。」

    「我也會……」他抓住我的手腕,像個孩子般固執地說著。

    「那我陪你一下,你快睡吧!你睡了我再回去。」

    當我這麼說的時候,他不知哪來的蠻力將我拉上床,我跌坐在他挪出的空隙里,床墊上仍留有他身體的溫度。

    他由後頭將我抱住,拉起被子蓋在我們兩個人身上,手圈住我的腰,把我往他懷裡塞進去。我的背抵著他的胸膛,他的頭埋在我的頸間。

    「我不睡,然後你都別回去。」他說。

    「快睡吧,別吵了。」

    「那一起睡,你陪我睡。」

    他又挪進貼緊了我一些,下半身直接貼著我的臀。

    然而這傢伙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勃起了,我猜或許是方才幫他做推拿的時候。他堅硬的部分就這樣戳著我,我想往前挪開一些,他的手臂又不肯將我放開。

    「……」我無奈地表示。「你這樣頂著,要我怎麼睡?」

    「等一下就會消了,別理它。」他用臉頰蹭了蹭我的頭髮。

    我閉起眼睛想說忍耐一下吧,但是直到我昏睡過去之前的那大半夜,他那裡都還是完全挺立的狀態,絲毫沒有消腫的跡象。

    結果我就這麼讓他頂了一整夜。

    *  *  *

    原本想說只陪他睡一會兒,沒想到酸的時候天都快亮了。

    我輕輕地將他擱在我腰間的手拿下,看他擺在床頭的手錶一眼,都五點了,得趕快回去自己的房間才行。

    緩慢地下床,儘量不發出太大的聲音。當我關上門回頭看見仍在夢中的他的臉時,竟覺得那頭散亂的發和他熟睡時的模樣有些可愛。

    回到房裡,奈奈睡成大字形占據整張床鋪。

    我坐在床邊看了她一下,如果躺上去可能也會吵醒她吧!於是拿起還沒看完的粉紅色日記本往樓下客廳走去,反正也沒了睡意,就趁著無人打擾,將所剩不多的後半部一起翻完。

    從冰箱裡倒杯鮮奶出來,我坐在客廳沙發上邊喝著牛奶邊翻閱糙莓的日記。

    裡頭記載的幾乎都是一天瑣碎發生的事情,今天遇見了什麼人,誰又跑出來頂替誰,那個傢伙又幹了壞事等等。這是觀察者雙眼所記錄下來的生活片段,也是我所遺忘過去最真實的點滴。

    ○月○日,天氣陰。

    ……本來一直找不到的婉婉今天打電話來給阿滿了,婉婉說她有了孩子,阿滿很生氣。他跟我說他想殺了那個傢伙,還說我們有多重人格,是精神病患,我們殺人不會有罪,他要殺了那個傢伙,停止我們所有人的痛苦。

    我覺得我好難過,婉婉和我們一樣被那個傢伙強暴了。我好痛苦,阿滿跟我又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但是我不想殺人……

    ○月○日,天氣陰。

    ……那傢伙死了,從十三樓的陽台掉下去,他被一輛又一輛的車子輾過去……

    我看到這裡,突然有種無法呼吸的感覺。糙莓筆下平鋪直述的寫法將那時她所看見的情景一一描述出來。

    無論良智如何告訴我實情,我還是一直堅信奈奈是我的孩子,但看到了糙莓的日記以後,我動搖了。

    糙莓不會說謊,她記錄者的角色就是要將真實留下來,這是她每天每天不停地寫下日記的原因。

    ○月○日,天氣陰。

    ……那傢伙的老婆接到警察的通知,來醫院認屍。

    她也來看阿滿,但那只是例行性的,因為我見到她冷冰冰的表情就知道她對阿滿沒有任何感情。她問那傢伙為什麼會從我們家摔下去掉,我說他不停打我,我在反抗的時候和他推扯,結果他從陽台翻了出去,就是這樣。

    我跟警察也是說這樣。

    她老是那副冷冷的模樣,誰也不關心。她不相信我的說法,對我說:「你這個殺人兇手!」

    我不喜歡她,我們沒人喜歡她。只有佐彌,佐彌還在的時候曾經問過她:「為什麼妳不能弘喜歡我們一點點。」

    但她的回答傷透佐彌的心。「你讓我覺得噁心。」

    她居然這樣說。

    佐彌是因她而出現的,佐彌也只會因她而哭泣。

    我們一直都是沒人要的小孩,只能扶持著彼此慢慢走過來。

    唯一對我們的只有大哥,大哥對我們最好了。

    還有阿翔。我前陣子才知道,原來他跟我同年呢!

    所以我也決定對他好一點……

    ○月○日,天氣陰。

    ……他們兩個簡直是恩愛過頭,蛋包飯上面每次都用蕃茄醬畫上愛心,我雞皮疙瘩掉一地了啦……

    ○月○日,天氣陰。

    ……今天很開心,大哥陪我玩了我最愛自由落體。

    最後的一餐是在麥當勞裡面,大哥幫我點了個雙層牛肉漢堡,我本來想努力把老吃完的,但是好象快來不及了,我發現自己軟軟的像開始融化的奶昔,所以決定先寫日記。

    我走了以後,完成最後的一道融合,那我們就能變回我了。雖然醫生說融合的過程不會痛,但我還是有點害怕。卵走了以後曾經存在的我會到哪裡去呢?我們變成了我以後,我喜歡大哥的心情會不會消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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