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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7:28:18 作者: 緒慈
隨手拉住一對日本人夫婦,我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以日文問道:「不好意思,請問你們有沒有看到一個這麼高的小女孩,穿藍色水手服的。」我比著奈奈的高度,將她的特徵詳細描述一番。
日本人夫婦對我突如其來的詢問顯得有些反應不過來,片刻之後那位太太才說:「剛剛好象還有看到,是綁著兩束頭髮的孩子嗎?」
「她方才跟一個中年人在旁邊講話,但現在好象沒看到了。對不起,我們沒留意。」那位先生很不好意思地朝我道歉。
「請問那中年人長什麼模樣?」我追問。
「嗯……」那對夫婦很仔細的回想。「似乎穿著藍色大衣,帶頂灰色的帽子……」
「謝謝!」竄出船體,我在甲板上又喊了兩聲奈奈。
通常奈奈並不會離開我太久,她雖然看起來獨立,但還是挺黏人的。當她這麼長的一段時間叫也叫不應,人影都不見,我的直覺告訴我,出狀況了。
「奈奈!」最後一聲,奈奈並沒有跑出來響應。我想我得先和這裡的工作人員聯絡,要求他們幫我找女兒,奈奈很可能被那對夫婦口中的中年男子拐走。
我走到魏翔的面前,拿下被汗水弄濕的眼鏡,以T恤擦拭。「奈奈不見了。」我告訴他。
「咦?」魏翔顯然還會意不過來。
「幫個忙,幫我找她。」戴上眼睛後,我深吸了口氣對魏翔要求。雖然他不見得會接受我的請求,但我的確需要認識奈奈的人來替我搜尋她。「有人說她剛剛跟一個穿著藍風衣、灰帽子的中年男子在一起講話,拜託你幫我找她。」
「我知道了。」魏翔朝著我點頭,也沒有推託拒絕我,很迅速地便下船。
我看了他的背影一眼,跟著匆匆前去飯店的管理處請求他們協助。
這個地方十分的大,又有海又有運河,我實在無法想像奈奈被帶走後,會遭到什麼樣的對待。心中的不安一直想竄出到表面來,但在與那些工作人員一起尋找奈奈的時候,我努力壓抑自己的情緒。
奈奈絕對不會有事情的,我這樣告訴自己。她是我的孩子,我一向有教她遇到事情而又沒值得信任的大人在身邊時時該如何處理。
她絕對不會有事。
* * *
一路搜尋到晚上,汗水濕透我的衣服,手電筒不停照著路,我大聲喊著奈奈的名字,但始終無人響應。
我想起婉婉臨終前將奈奈託付給我時,奈奈哭泣的模樣,我曾經答應婉婉要盡力作個好爸爸,把奈奈養大,讓她快快樂樂無憂無慮地。如今一想到奈奈可能永遠回不來,身體裡面的寒冷就不停湧上,讓腳都快無力支撐身體,走路顛簸個不停。
口袋裡的行動電話鈴聲突然響起,我接起來。
『林先生,令千金找到了。』電話那頭,有人這麼說著。
我立刻跟其它人一起回到飯店的管理處,警察已經到來,幾個人圍著一名狼狽的中年男子詢問著話。
奈奈被抱在魏翔懷裡,他們兩個人渾身是泥、都濕透了,奈奈不停地發抖,早上剛綁好的美麗頭髮地散落著,憔悴不堪。
魏翔看我進來,便抱著奈奈走過來。奈奈眼眶裡有著淚水,看來剛剛才哭停。
「那個傢伙?」我指著被警察圍住的中年男子。
魏翔點了點頭。
「在哪裡找到的?」我問。不明白他們兩個人怎麼混成這樣。
「運河旁邊。他們一路上不停地拉扯,是奈奈向路過的遊客求救,遊客通知管理人員,我們剛好在附近,所以第一時間就趕過去。」魏翔說。
「為什麼渾身濕透?」我壓著性子繼續問。
「那個人,」魏翔用下巴指了指中年男子。「我們發現奈奈的時候奈奈正在大叫,然後他居然把奈奈推下河。」魏翔摸摸奈奈的頭髮,奈奈還驚魂未定地,說不出半句話來。
她只是吸著鼻涕,紅著眼眶看著我,看著我這個失職才害她被人拐走的老爸。
「推下河!?推我女兒下河!?」我摘下眼鏡擦了擦,胸口那把忍耐整天,焦急憤怒的火一下子全升到表面上來。
我走到那個中年人前面,介入兩名警察之間,看著中年人狼狽的臉,昂著下巴問:「你知道那是別人家的寶貝孩子嗎?」
「實在是很對不起。」中年人不停地點頭道歉著。
「你帶走別人的孩子打算做什麼?」我冷冷地問道。
「實在是很對不起。」中年人仍是只有這句話。
「你以為事情是只有說句對不起就能擺平的嗎?」我怒吼了聲,狠狠地朝著中年人的臉揮過拳去。
沒有節制的力道讓他從椅子上跌落地面,鼻樑也應聲斷裂,鼻血在下一刻噴了出來,見到情況失控,兩名警察連忙將我架開。
「如果我女兒因為今天的事情而有任何損傷,我這一輩子都不會放過你,絕對會讓你活著比死還痛苦!」臨走前我曲起腳,用力地踩上他的鼠蹊部。
中年人痛得跪倒在地,帽子掉落,露出光禿禿的地中海禿頭。
「對不起、對不起!」中年人不停地說著,向我道歉。
「先生,請別激動。」警員連忙說著將我帶開。
「沒事,我沒激動,我很好。」我又拿下眼鏡擦了擦,走開了兩步等警員松下抓住我的手後,回過頭又朝那男人的背上踹兩腳。「你這個變態,給我記住今天的話。如果我女兒有事,我會讓你寧願自己從來沒活著過!」
「對不起、對不起!」中年人哭著道歉,而我接著又被遠遠架開。
跟著做完筆錄後,一個像是經理級的人物出來招呼,說是在他們地方讓小孩受到驚嚇差點釀成不幸,實在感到歉意。
日本人的客套多禮、和一排服務人員的九十度大鞠躬讓我稍微消下怒氣。辦妥了其它事情,我回頭招魏翔一下,轉過身要他和奈奈跟我回小木屋去。
* * *
回到屋子裡,我緊緊上了鎖,先帶渾身濕透的奈奈進浴室洗澡,接著把她抱上床。
魏翔濕淋淋地站在我門口,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我。
「去洗澡啊!待在那裡幹嘛?」我說。
「今天早上急著找奈奈,行李好象丟在帆船那裡,沒有拿回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走到衣櫥旁,抽了件自己的睡衣給他。本來還想拿件自己的平口褲出來,但想了想,還是做罷。就讓他褲子底下空著吧,沒穿內褲也不會死。
「先拿去穿。」我把衣服塞給他。「你的行李明天再去找,日本治安很好,不用擔心有人順手拿走。」
「嗯。」他點點頭,安分地往浴室前進。
我來到奈奈的床邊,擰了她的蘋果臉一下。「妳這個小鬼,不是告訴妳不能跟別人走嗎?居然敢不聽老爸的話!」
「是那個伯伯說要給我一個大盒的糖果,可是他忘記帶出來了,所以要我跟他過去拿,我也不知道啊!他說一下子而已,可是就走了好久,我說要回去,然後他不讓我回去,然後我們就吵起來了。」小丫頭嘰哩咕嚕地講著。
「跟著呢?」我問。
「跟著他又要帶我去坐船,因為我很喜歡坐船啊,所以我就跟他說,做完船拿到糖果以後,我就要走。」奈奈躺在床上說著,我替她吹完頭髮後,蓋上被子希望她早點入睡。
「妳還想著拿糖果,小心連命都沒了。」
「那個伯伯還說,如果我給他摸一下,他會給我更多糖果。」奈奈用天真的語氣說。
「摸!」我汗毛部豎起來,起眼問。「那妳有給他摸嗎?」
「才沒有,因為爸爸說女孩子不可以隨便給人摸啊!」奈奈很認真地說著:「我跟他這樣說,然後他就很生氣,然後他說他昨天給我糖果的時候不知道我會這樣,所以他要把昨天的糖果要回去。」
「昨天那盒米飛糖也是他給的?」這根本是預謀犯罪!我剛才應該多踩那變態幾腳才對。
「嗯嗯!」奈奈點頭。「可是我沒有給他摸。」
「奈奈做得好!」我摸摸奈奈的臉,嘉許她的表現。
「後來他又要拉我,我就開始尖叫,然後跟旁邊坐船的人說我不認識他,他還要把我抓去賣掉這樣子。我一邊叫一邊哭,結果就真的有人跑過來叫他不要拉我,還有個姊姊去叫人來救我。然後等了好久,他們把那個伯伯圍著不讓他跑掉,然後哥哥來了,哥哥叫那個伯伯放開我,可是那個伯伯是壞蛋,他把我推到運河裡。還好哥哥把我救起來,不過我嗆了很多水,那個水臭臭的。」
奈奈皺起臉。「很臭很臭!」
「當然,那又不是白開水。」我說:「運河裡都有天鵝在游,還有魚。水裡面有天鵝和魚的大便。」
小丫頭的眼睛睜得好大。「大便!?」她不可思議地叫著。「我喝到大便水了。」
我拍拍她的臉蛋。「妳剛剛有刷牙了,沒關係。」
就這麼一來一往,等奈奈把她今日的歷險故事講完,累得昏沉沉睡去,我也漸感體力不支。
魏翔洗好澡出來,穿著我的睡衣,就站在門口,探頭問了句:「她還好吧?」
「嗯,睡了!別大聲,小心吵醒她。」替奈奈蓋好被子,我點了點頭。
離開奈奈睡著的房間,我走到樓下客廳坐著休息。今天真是有夠累的,不過也幸好奈奈沒事情,否則我真沒臉下去見奈奈九泉下的媽。
站在樓梯口的魏翔打了個噴嚏,處於深思中的我這才發現他的存在。
「你不去睡,跟著我下來幹嘛?」我問著。
「你願意讓我留下來了嗎?」他小心翼翼地問著。
我著眼看他,不想給他過於肯定的答案。讓他留在小木屋裡過夜是因為他今天幫了我很大的性,他找到了我的寶貝女兒,於情於理我都必須謝謝他。但他又對我有過不禮貌的舉動,我仍然對他保持戒心。
他見我不說話,原本期待著的神情也淡下來。
「我們不可能了對不對?」他問著我。
我的手指敲著沙發把手,別過臉去看窗外黑壓壓一片的深夜風景。
陽台外頭好象還有魚游過的輕輕水聲,他就站在我的視線之外,穿著我的睡衣,等待我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