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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7:28:12 作者: 緒慈
    「她希望剪怎樣你就剪吧!她最近也很辛苦,讓她開心一點也好。」我說。

    「那我就剪了。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因為真的會很可愛。」魏翔點頭,換了把削刀,拉著我額前的頭髮開始刮削。

    頭髮被慢慢地削下來,但因為沒有鏡子,我也不曉得究竟會被魏翔剪成什麼模樣。時間實在過得十分緩慢,魏翔雖然說只修一些頭髮而已,但他常常左瞧右瞧,弄完一些一定要停下來仔細看有沒有壞掉的地方。

    他接著又換了把調整發量的剪刀,把多餘的頭髮處理掉。

    其實我都上家庭理髮廳,花個兩百塊,洗頭加剪髮不用半個小時就完成了,像魏翔這樣龜速前進的設計師我還是第一次遇到。

    「好了。」魏翔說。

    「嗯、好了啊?」我吸了一口氣抬起頭,發現報紙上剪下了不少的頭髮。稍微修一修是這樣嗎?

    「我幫你把頭髮打薄了點,這樣看起來比較不厚重。」他替我脫下垃圾袋做的防護衣,然後把我趕離現場,開始收拾那一地的報紙與頭髮。

    魏翔回來後看了我一眼,很滿意地點頭,似乎認為他的作品不錯。

    「我們去照一下鏡子。」他接著牽著我的手到房裡,讓我們兩個對著衣櫃的鏡子照。

    我首先發現的是,他似乎又長高一些了,本來剛認識時才和我差不多的身高,現在已經超過我了。

    「看鏡子啦,別看我!」他把我的頭壓下來,讓我的視線對準自己的臉。

    於是我將視線凝聚在自己的臉上,經過魏翔一番功夫,我的頭髮看起來沒有以前的厚重,還有些輕飄飄的,很清慡的感覺。

    他還給我剪了瀏海。瀏海是參差不齊線條落差很大的鋸齒狀,整張臉搭上這個瀏海,人簡直像年輕了好幾歲一樣。

    我的臉一紅。「你怎麼剪成這樣。」

    「這叫糙莓瀏海,就是像糙莓蒂一樣剌剌的,櫻桃小丸子也是剪這種瀏海,我想糙莓會喜歡這個。」他戳了戳我的臉頰。「也讓你看起來很可愛。」

    「男人怎麼可以用可愛這種形容詞!」我反駁。

    「日劇就常在用啊!」他說:「日本人不也常把好可愛、好可愛掛在嘴邊嗎?」魏翔學了一下日本女生講かゎぃぃ的誇張語調。

    我被他逗得笑了出來。

    接著我拍了拍糙莓的房門,我想她也睡得差不多了。

    她探出頭來,兩眼黑眼圈地看著我。『幹什麼,吵死人了。』

    『魏翔說有一件事你一定會喜歡。』我微笑地對她說。

    『什麼事我都不會喜歡,現在是人家睡美容覺的時間。』她指著自己的眼角。『有沒有看到、有沒有看到,我的皺紋都跑出來了,這樣以後怎麼見人啊!』

    『他幫你剪好頭髮了喔!』我告訴她。

    『真的嗎?』糙莓興奮的整個人跳了起來,眼睛一亮。

    『先去照照鏡子吧!』我建議她。

    就在她從我眼前往客廳衝去時,我突然瞥見角落有個模糊人影閃過。

    我楞了下想追過去。

    「哇啊啊啊啊--」糙莓的尖叫傳來。

    我分心往糙莓方向看去,再回過頭時,那個影子已經消失無蹤了。

    莫非我出現幻覺?搔了搔頭,跟之前睡了太久有關係嗎?但總覺得怪怪的。

    「怎麼了?」我回到糙莓身邊。

    「剪壞了嗎?」魏翔也被糙莓嚇到。她的叫聲好悽慘。

    「為什麼我看不見鏡子裡的自己!」糙莓崩潰地喊著:「我看得見鏡子裡的阿翔,但卻看不見自己!這是怎麼回事?我怎麼會不見了?」

    我呆住了,怎麼連糙莓也出狀況!?

    我和魏翔都不明白糙莓所說的狀況,因為我們的眼裡,都有鏡子所映出的實體,但糙莓說她看不見是由她的眼睛做出發點,所以我們沒辦法知道她究竟發生了什麼狀況。

    「糟了,怎麼會這樣啊?我是不是快死了?阿滿,我睡覺的這段時間你到底做了什麼?」糙莓問。

    我的瞼一陣紅。「這跟在浴缸裡面洗澡洗太久有關係嗎?」

    「你們不是有心理醫生,不如打電話問問。」魏翔建議。

    糙莓立刻衝去拿無線電話,然後按下按鍵。

    「你好!」對方很快就接了。

    我聽見醫生熟悉的聲音,但卻出同時聽到奇怪的聲響,好像另外有個女生在我耳朵旁邊說話……對不起……您……對不起……

    我聽不太清楚,那女聲好遙遠,像隔了幾個山頭一樣。我努力想了想,好像糙莓每次撥打醫生的電話時,都會有這個聲音出現。

    「醫生,我的影子不見了。我剛剛照鏡子,所有的東西都可以映出來,只有我的沒有。人家剛剪了新髮型要照鏡子,卻這樣被驚嚇,我快瘋了,為什麼會這樣啊!」糙莓一邊哭一邊講著。

    「啊,這個啊!」醫生和緩地安慰糙莓。「這叫做『負向幻覺』,是催眠時會出現的一種現象,所以你不用擔心。」

    「真的嗎?不是我快死了?因為阿滿看得到自己耶,可是我看不到!」糙莓小心地問著。

    魏翔不小心貼得太靠近糙莓,也很關心我們情況的他獲得糙莓一個白眼。

    男士們不能不經過淑女的同意便太接近她們!這是糙莓的想法。

    魏翔嘖了一聲,很不滿地走開。

    醫生開始解釋糙莓為什麼會看不見自己,他說那是正在治療我們所採用的一個方法。「沿用『我不是我的這個觀念』,我要讓你們慢慢淡忘自己本來的外表……」

    醫生不斷地解釋,糙莓只要提出一個問題,就可以獲得答案。半個小時過後糙莓放下話筒,眼淚也都幹了,我和魏翔這才鬆了一口氣。

    「嘿嘿!」糙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好意思,讓大家虛驚一場,醫生說我幷不是要死掉了,這只是接受治療途中所產生的狀況。」

    魏翔搖了搖頭往旁邊走開。

    糙莓接著又按了幾個按鍵打了另一通電話。「喂,麻煩你,我找班常豐。」

    「請等等!」話筒後頭的對方往後頭喊去:「班代,你的電話。」

    「喂!」大哥馬上來接。

    糙莓笑顏開朗了起來。「大哥我跟你說喔,我剛剛剪了一個很可愛的新髮型呦,阿翔幫我剪的。你後天星期六有空嗎?我們上遊樂園玩好嗎?你上次答應過我的啊!」

    「後天啊……」

    我聽見大哥翻行事曆的聲音。

    「可以,星期六沒什麼重要的事,我也有打算回老家拿點東西,那你在阿貴家等我好了,我再過去找你。」

    「好哇--」糙莓很快樂地答應,接著又跟大哥說了十幾聲拜拜以後,才依依不捨地掛上電話。

    「遊樂園、遊樂園。」她高興地小碎步跳往廚房,拿了罐礦泉水開了喝。

    「對了阿滿,」她突然想到。「你說大哥會喜歡玩自由落體嗎?」

    「我不知道。」她該不會又想去坐那個恐怖的遊樂設施了吧!我回憶起上次的慘痛經驗,那回可是嚇到大家都腿軟差點心臟病發的啊!

    「糙莓你真是太強了……」被趕到角落去無法插話的魏翔喃喃說道。

    第九章

    ○月○日,天氣晴。

    ……堅強、堅強、再堅強。大哥這樣告訴我們。

    我們都要堅強,只差一步了。我們將成為我,一個完整的人……

    糙莓

    收拾了些東西回到老家,我們依然住在阿貴的房子裡。糙莓興奮得不肯回房休息,先是把她的白襯衫和黑蕾絲短裙拿出來燙,又把魏翔叫過來看她的衣服搭不搭配新髮型。

    魏翔無奈地點了點頭。「是不錯看,但你確定要穿這樣出去嗎?阿滿可是個男生。」魏翔點破了糙莓的美夢。

    糙莓差點拿冒著蒸汽的熨斗朝魏翔丟去。「你非要不斷提醒我嗎?」她的聲音尖銳而帶悲傷。

    「對不起。」

    「我也不想這樣啊……」糙莓難過地將蕾絲裙攢進懷裡。「但我最大的夢想,就是可以穿得像個正常的女孩子,自己喜歡的人一起出門約會。我就要和阿滿融合了耶,也沒多少時間能見大哥了……」糙莓眼眶紅著。

    「就讓她穿吧!」我說。「明天是糙莓重要的日子,不用在意我的存在。」

    魏翔點了點頭。「我曉得了。對了,明天我可不可以跟你們一起去?」魏翔說。

    「不行!」糙莓目光凌厲地回頭瞪魏翔。

    「我有這個!」魏翔拿從身後拿出一台攝影機。「跟我姐借的,可以幫你們攝影留念,而且絕對不會打擾你們!」

    「這只是你想跟去的藉口,而且很沒說服力。」糙莓說。

    「我會離你們三公尺以上,不會打擾你們。」魏翔說。他老是面無表情地。

    「你保證?」糙莓動搖了。

    「我保證!」魏翔舉起手做發誓狀。

    「好吧,特別恩准你跟去。不過你不可以說話,也絕對要遵守三公尺的約定。」

    「OK!」魏翔揚起笑容,轉身離去。

    當魏翔走後,糙莓坐在床上嘆了口氣,重新端詳她的蓬蓬裙。「阿滿,你說我如果真的穿得像個女孩子跟大哥出去,即使我很快樂,大哥也會感覺到困擾的吧!光是別人指指點點的目光,就會把大哥逼瘋。」

    「大哥不會這樣想的。」我安慰她。

    「可是……可是……我畢竟就是個貨正價實的女孩子啊!」糙莓難過地哭了。「如果我身體也能是個女孩子就好了,那我就可以穿得很漂亮和大哥出去。」

    她難過得整張臉都皺起來,我也感受到她的情緒。

    「你知道嗎?我每次想到大哥,我的心就好像緊緊揪在一起一樣。好痛苦、好痛苦。為什麼喜歡一個人會這麼痛苦?」她問著。

    「但喜歡一個人,也可以感覺到開心。就像大哥和你講話的時候,你不就很開心嗎?」我說。

    「你有沒有想過我們融合後,會怎樣?到時候你還會保留我喜歡大哥的心情嗎?我不想就這麼消失掉。」

    「我想我們還是會喜歡大哥。就像兔子和佐彌,到現在也還喜歡著魏翔一樣。」

    眼淚慢慢地湧出,糙莓正在用力宣洩悲傷。她和我,是所有人中唯一會哭泣的兩個,我們擁有的傷痛最多,回憶也最多。

    糙莓拿出剪刀和針線,就著朦朧的眼睛開始修改她的裙子,她想要留下屬於自己的美好回憶,她正在努力。

    隔天,大哥一早就來了。他開著向朋友借來的車,來接我們。

    糙莓穿著她的花俏的白襯衫,襯衫領口和袖口反折的部分像燕子尾巴那樣微微翹起,黑色的長褲上頭fèng著短短同色薄蕾絲,那是她從心愛的裙子上頭拆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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