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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7:28:12 作者: 緒慈
    「我不要。」婉婉聲音微弱地說著,眼淚在搖頭時掉了下來。

    「婉婉跟我說她懷孕了。」我緩緩開口。

    「那是她不檢點,在外頭和別的野男人亂來。」

    「孩子是你的,別再假裝了。」我將這句話擠出口,卻見著婉婉哭得更傷心。

    「胡說些什麼!」火辣的巴掌朝著我的臉頰煽下來,把我打得暈頭轉向。

    糙莓開始尖叫。『別讓他打我們,他怎麼可以他打我們!』

    「你強暴她,也強暴我。你把噁心的陰精塞進我嘴裡,我到現在都還記得那個味道。」我抬起頭看他,狠狠地盯著他看。「為什麼你要這樣對待我們?你根本不把我們當人看!」

    「你是我買來的,花了二十萬買來的!我高興怎麼對你就怎麼對你!」養父發怒了,拳頭朝著我的臉打下來,我被擊倒在地,而後他在我身上踹了一腳。

    「不要打哥哥!」婉婉拿起桌上的東西扔養父。

    養父走了過去,抓住婉婉的長髮將她往外拖。「去把孩子給我拿掉,你這個四處勾引男人的賤貨。」

    「我沒有!」婉婉不停掙扎,哭倒在地又被抓起來。

    憤怒越來越強烈,我想起像狗一樣被對待的兔子,想起我們每個人悲慘的過去,如果不是這個男人,這世界也許就不會有痛苦發生。

    魏翔打開房門,走了出來,他看見我倒在地上,又見到被拉扯頭髮的婉婉,生氣地喊著:「放開你的手!」

    魏翔衝上前去和養父扭打,婉婉摔倒在地,頭猛力地撞上地板,哀嚎了一聲。

    魏翔被揍了好幾拳,他根本鬥不過養父,養父打得他都流血了,他被擊倒在地。

    我大吼著往前撲去,用力勒住養父的脖子拼命往陽台拖。他曲起手肘往我肚子撞,但我不會放手。

    『殺了他、殺了他。』腦海里不斷響起這樣的話。

    『他不僅傷害我們,也傷害我們最重要的東西,不殺了他,惡夢永遠無法結束。』我陷入混亂當中,糙莓不見了,鬧哄哄的腦袋裡只有這句話不停重複。

    我的視線失焦,仿佛像以前人格轉換時發生的情境,有人取代了我的身體,我的眼睛朦朧看不清楚這個世界,我的耳朵只能聽到模糊的聲音。

    糙莓的房間半開著,但她沒有出現。站在心中客廳里的我見到角落處有個模糊的影子,那是誰?我從來沒見過他。

    我看見養父被我拋過陽台,養父雙手緊緊地抓著我的右手,發出恐懼的吶喊。

    『殺了他、殺了他。』聲音是那模糊影子傳來的,而我正照著他的話做。

    「阿滿,不要,不要鬆開手!」

    我朝著聲音的方向看,眨了眨眼睛,似乎能看見養父求救的神情。我不明白這個惡魔般的男人為何會露出害怕絕望的神情,這種表情以往都是出現在我們身上。我們向他懇求別再凌虐我們,但他只會更加用力侵略我們的身體。

    「阿滿,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我以後不會再那樣對你了,求求你把我拉上去。」養父掙扎著大喊。

    「阿滿!」魏翔衝到我身邊。「你想幹什麼,別做傻事!」

    「殺了他,然後惡夢就會消失,我會醒過來。」聲音是那個影子的。它透過我的聲帶,告訴魏翔。

    「你不可以這麼做!」魏翔大驚失色,他奔到窗邊抓住我和養父的手,想把養父拉起來。

    「走開!」它讓我猛力將魏翔撞開。魏翔撞著陽台的門,然後跌倒在地。

    「阿滿!」魏翔吼著。

    『快點結束這一切。已經夠了,被折磨這麼久,已經夠了!』影子的聲音是說給我聽,我覺得那不斷繼續著的聲音跟之前治療師使用的催眠療程好像。影子的話語不停重複,我覺得我不再是自己。

    我想保持清醒,但腦袋卻迷迷糊糊。

    我看見自己慢慢地扳開養父扣在我手腕上的手指,狠狠地反折,讓他無力握緊。而後他失去支撐,睜著好大好大的眼睛看著我,充滿懼意,往下墜落。

    角落的影子漸漸走出來,當我看到他的臉時,我整個背脊發涼。

    『怎麼可能……』我看著他。

    「砰--」地一聲,巨大的撞擊聲響起,養父由十三樓的高度跌到車子川流不息的馬路上,一輛又一輛行進中的汽車將養父輾過、再輾過。

    我能看見鮮紅的顏色在我眼前蔓延開來。

    『我還不到出來的時候。從現在起,你會忘掉我的存在……』那個人在我耳邊說著,拍嚓的手掌打擊聲響起,將我驚醒。

    我搖晃了一下。

    世界變成紅色,聲音靜止。

    我轉過身,婉婉和魏翔兩人震驚地看著我。

    「接下來該我。」我腦中一片空白,但記得養父的手從我手中溜開,他讓車子輾過。我對他們說過話後,慢慢攀上陽台,要當第二個離開的人。

    「他死了,真的太好了。」我說。明明該釋懷的一刻,卻覺得痛苦莫名。

    小時候和養父相處的記憶鮮明得像照片那樣,一幕幕被活生生回放過。

    我還是可以聽見自己的尖叫聲、哭泣聲、怒吼聲。

    我分裂出了好多好多的人,只為了減輕一個男人帶給我的痛苦。

    「阿滿--」魏翔叫我。

    我回頭看著魏翔。他有一張超脫年齡成熟的臉,但我實在很抱歉讓他見到這一切,這個年紀的孩子應該無憂無慮的長大,而不是看見暴力虐待在自己身旁的人身上發生。

    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

    魏翔曾經給過我的快樂找不到、滿足也失去了,我始終沒辦法像他們一樣堅強,我的心被撕成一片一片永遠無法完整,只會拖累人,我沒得救了。

    就在縱身躍下的那一刻,耳邊浮現魏翔的聲音。

    「不要--」

    啊,我忘記告訴他,我很喜歡他叫我名字時候的感覺,我也很高興他喜歡我為他做的蛋包飯。

    我還喜歡他的名字,那個「翔」字,他是有翅膀、可以飛翔的。他的心像他的名字一樣遼闊,包容了我、安慰了我的傷。

    當他微笑地看著我,我仿佛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但那也只不過是仿佛……

    我幷不會愚蠢到真的認為,自己可以得到幸福。

    第八章

    ○月○日,天氣晴。

    ……一想起暫時不用消失就高興。我要剪個美美的髮型、穿蕾絲蓬蓬裙,和大哥去遊樂園做一日游。不知道大哥喜不喜歡玩自由落體?那是我的最愛說……

    快樂到冒泡的糙莓

    我睜開眼睛,發覺自己身處在陌生的環境裡。

    我躺著,旁邊有幾個陌生人圍著我,手裡拿塊板子嘴裡不停開開合合,不知道在問些什麼,我沒聽見。

    這裡好像是醫院,我的手上接著點滴。我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在這裡,只知道糙莓占據著客廳,只肯讓我縮在陰暗的角落,她阻止我現在走到外面去。

    魏翔走了過來,憂心地看著我。我也看著他,但我的嘴不斷地動著。

    然後糙莓慢慢地願意讓我聽她正在說些什麼。

    「養父他太激動了,在推擠之間不小心就翻出陽台,我們拼了命地想救他,但是卻抓不住他。」糙莓揚起手臂,手腕處還留著明顯的瘀痕。「你看,我抓不住他。」接著糙莓歇斯底里地開始哭,眼淚從我的眼睛裡落下。

    「這樣可以了,謝謝你,林先生。」幾個看起來像警察的傢伙問完話後點了點頭就離開。

    「讓阿滿再睡一下吧!」魏翔告訴糙莓。

    「阿滿你進去。」糙莓推了我一把。「其它的我來處理就好了,你別來妨礙我,快進去,快點快點。」

    我看了魏翔一下子,才慢慢轉身回房。

    「不會有事的,所有的證據部指向他是失足墜樓,而你救不了他目睹他慘死,然後休克昏倒送醫這樣。」魏翔對我說。

    『墜樓……』啊,我想起來了,我把養父拋到陽台外,接著他從十三樓掉下去,被好幾輛汽車不停輾過。

    但奇怪的是我心裡並沒有愧疚或恐懼,仿佛我只是一個看到過程,而不是親身參與的。人。那一定是某個人控制我做的,這種感覺很強烈。

    『糙莓,我想跟你談談。』我疲憊地說。

    『有什麼事等你精神點再來講,現在是非常時期,你不要搗亂。如果被警察發現那傢伙不是意外墜樓就白費功夫了。快去快去,去睡覺,婉婉也會為你隱藏這件事。等過段時間你再出來,現在先什麼也別管。』

    我回頭望著糙莓和我的房門。現在只剩下我們兩個了,為什麼我會有不止兩個人的感覺呢?

    『我等一下要打電話給醫生,說說這次發生的事情。我們現在壓力很大,融合應該要暫時停止才對……』

    關上房門前,我聽見糙莓自言自語地說著。

    出事現場的鑑證報告出爐,死因單純,意外墜樓。

    我再度回來已經是好一陣子後的事情,我不知道過了多久,只曉得時間已經到了冬天的尾端。

    糙莓累得走路搖來晃去。『我要去睡覺了,接下來你來頂。』

    然後她把我推出去。

    在我失去意識的時候,我們已經回到家,行李箱擺在衣櫃旁,衣服早巳整理進去柜子里,看來回來挺久了。

    按了按螢光表,綠色的小矮人開心地跑出來跳舞。二月十五日下午三點四十分,冷風從窗戶灌了進來,我由床邊的窗戶 探出頭去,外頭沒什麼太陽,但剛下過雨,空氣中有水的味道,很乾淨,而且視野良好。

    我好像死過一次又復活那般,身體好輕,堆積在體內那些醜陋、痛苦、憤怒都隨著之前的爆發而清除得一乾二淨。

    忽然想起應該跟糙莓談談另外一個人出現的可能性,但敲了幾下她的房門,她給我的回應是:『本姑娘現在很累,停止會客!』

    我笑了,這麼長的日子都她一個人獨撐,難怪會累。

    敲門聲傳來,魏翔打開門,探頭入內。「糙莓,你說的那家店沒賣糙莓蛋糕了,我買了千層派,這個看起來也挺好吃的。」魏翔提著蛋糕店的紙盒子念了聲,然後抬起頭來看我。

    「糙莓?」見我沒回應,他又喊了一聲。

    魏翔肯定不知道我回來了,看著他那蓬鬆的頭髮和等著我回答的呆滯神情,我突然興起捉弄他的念頭。這一定是佐彌留下來的某個部分,佐彌偶爾喜歡捉弄人。

    「我先換衣服。」我學著糙莓的聲音。

    魏翔皺了皺眉頭。「你感冒嗎?聲音怪怪的。」

    果然,還是不太像。糙莓嬌滴滴的女孩聲調不是我這個男人輕易模仿得來的。「大概吧!」我說,然後打開衣櫥拿了糙莓買的白襯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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