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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7:20:38 作者: 浮圖
那時年少,讀弘一生平,當真心旌搖曳----這個人少年時做公子,像個翩翩公子;中年時做名士,像個名士;當教員,像個老師;做和尚,像個高僧。人的一生怎麼能這樣完滿----
現在呢,他的心裡重新浮現那句話,他在心裏面默默地念了一句----
華枝春滿,天心月圓。
謝暄手術,謝明玉沒有陪在醫院。那天黃昏,何林趕來靜園接謝暄回醫院,兩人走下樓,謝明玉送謝暄到門口,忽然說:「謝暄,我愛你。」
那時霞光通紅,整個美麗島都籠在一層夢幻的薄紗中,怎麼看都是一個平常的夏日黃昏,他就閒閒地靠在院門上,看著已經拾級而下的謝暄開口,臉上一副平常的樣子,似乎並沒有意識到說了什麼了不得的話。
何林的心震了一下,拼命地想要將那句要人命的話逐出耳朵,眼睛盯著自己的腳尖努力縮小存在感。
謝暄回頭,看著落日餘暉中的男子,看了很長時間,才又轉過頭,慢慢地走下去----
手術持續了三個多小時,出來時醫生衣服精疲力盡的樣子,但還是對焦急地等在手術室外面的親屬欣慰地點了點頭,一時間,韓若英喜極而泣。
謝暄醒來是第二天了,謝明玉就敲著腳在他床邊咔嚓咔嚓地啃蘋果,並且很鄙夷地對他說:「謝暄,我告訴你,你那個閣樓一顆星都看不見,我餵了一夜蚊子。」
九月份的時候,謝暄終於決定去看望周南生,謝明玉陪他。他聯繫孫蘭燁,約好在汽車站碰頭。
他已有十幾年未見孫蘭燁,不確定是否能夠一眼認出她,將車子停好,他們走進候車大廳,在一排排著裝各異的旅客中,他一眼看見一個高挑的女人,將一件男士襯衫扎進一條及踝的波西米亞的長裙中,腳上是一雙板鞋,因為長久未染色而乾枯發黃的頭髮簡單地束在腦後,低著頭,在給自己點菸----
不知怎麼,謝暄就知道那是孫蘭燁,他叫:「蘭燁----」
那個女人叼著煙抬起頭來,黑鴉鴉的眉毛下是一雙形狀姣好的眼睛,那兩顆玻璃珠子似的眼睛一瞬間便與年幼時那個驕傲美麗如同白天鵝的女孩子重合----
她拿下嘴裡的煙,微笑起來,「謝暄。」語氣平靜而篤定,然後他又看到謝暄身邊的謝明玉,微點了下頭,她一定也記得謝明玉,那樣一個濃墨重彩的人不可能輕易被人忘記。
地方很遠,他們要乘大約三小時的大巴到一個叫新堤的地方,然後換乘當地的中巴,一直坐到終點站,一個叫小橋的村寨,接著可以雇當地的三輪車夫送他們到三潭坳,最後一段路沒有任何交通工具,得靠他們自己走----
孫蘭燁說:「我都不曉得他是怎麼找到那個地方的,實在太偏僻----」
謝暄一路都很沉默,沒有講話的欲望,孫蘭燁已去過一次,這次是專門陪謝暄去的,她的話也極少,偶爾會講起他們要去的那個地方的情況,有時候會有隻言片語涉及到周南生,謝暄只是點頭----
路途遙遠,大巴上播放著一部成龍早期的電影,謝明玉靠在他的肩頭睡覺。
因為做手術,謝暄的頭髮全剃掉了,現在只留了板寸,與謝明玉像是一對兄弟。孫蘭燁與他們隔著走道而坐,幽深的目光在他們身上停了停,轉開了,也不曉得是不是敏銳地察覺到兩人之間不同尋常的氛圍----
到新堤換車,在鄉間公路顛簸將近一小時,終於到達小橋,一眼望去,已是無垠的稻田,稻田的水乾涸了,沉甸甸的谷穗壓彎了稻子,青黃一片,鼻端都是鄉下特有的味道,孫蘭燁在與當地的三輪車夫講價,一連講了好幾家,才有人願意帶他們去三潭坳,直到謝暄他們上車,車夫還在試圖用本地話告訴他們,那個地方有多偏,他回來就得是空車,根本值不出勞力----
只是他的話沒得來三個人的回應。
車夫將裝在車上的電瓶開起來,車子便發出巨大的轟鳴,震顫著朝前飛去,整段路程,旅客的屁股幾乎就沒安穩地挨在座位上----
在一座山的路口,車夫再不肯前進,謝暄他們只好下來,付了車子,那電動三輪車便頭也不回地飛顫著遠去了。孫蘭燁苦笑,「這裡人就這樣,脾氣比出錢的大,上次我來也遇到這樣的情況,是欺生客----」
他們朝裡面走去,路況比想像中還要差,但孫蘭燁腳步輕便,並不像一般的女子,偶爾回頭還要關照謝暄和謝明玉,「這裡的路一年到頭也很少有人走,山里天氣變化大,上次我來就遇上暴雨,渾身淋透,凍得牙齒直打架----」
她在前面帶路,偶爾扒開橫在路上的樹枝和石塊,謝暄抬頭看見孫蘭燁並不強壯的脊背,想像這個女孩子是經過怎樣淬鍊,才變得這樣清醒獨立,似乎有一股內心的力量在召喚她。
大約走了三十分鐘,他們聽到潺潺的水聲,孫蘭燁講:「快了,那是個河谷,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桃花谷,過桃花谷的另一座山,裡面有一個少數民族聚居地----」
她說著,卻並不往河谷那邊走,依舊沿著原路上山,大約又是半個小時,他們到達目的地----
第114章 魂歸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