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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7:20:38 作者: 浮圖
    謝暄淡淡地說:「跨海大橋一建,兩地往來自然便利,極有利於商業、旅遊業的發展,一時看來確實暴利豐厚,但時間一長,恐怕又是一個大同小異的旅遊景區,若單單只想做一個賺錢的項目,當初又何必非選擇美麗島?選她,看中的也不過是她的孤懸海外,美麗貞靜,世外桃源。要做便做品牌,若百年之後,美麗島成為各國建築、藝術、文化的集大成者,成為名副其實的海上花園,大約我的夢才算真正實現。異想天開麼?確實有點吧。」

    當初美麗島的初期建設並不順利,大量資金耗進去卻看不見回報,董事會裡便有些動搖,反對謝暄的聲音漸漸大起來,也有人建議立刻撤回美麗島的資金,這樣損失還可在承受之內,是謝暄力排眾議,一意孤行,甚至加大投入的資金力度。

    現在第一期工程已完成,三十六套風格各異獨一無二的頂尖別墅幾乎以天價銷售給政經界名流,整個蕪和一時譁然,媒體紛紛稱讚謝暄的英明睿智先見之明,似乎全忘了當初的冷眼嘲諷。

    美麗島已不是當初荒蠻的模樣,一上島,滿眼所見的是一棵棵粗壯高大的山櫻,張開枝繁葉茂的擎蓋,空氣中都是好聞的海水魚汁液交融的味道,樹下星星點點亂開的野花,像打翻了顏料桶似的,於是金黃、玫紅的顏料潑濺得到處都是。這些山櫻都是從別處移植來的,品種並不相同,有從鄉下尋來的,也有在山間偶然發現的,大多已有上百年歷史,若到四月份,想像一場繁花堆雪的盛宴,該是何等驚心動魄的寂美。木欄椅上留有昨夜雨水留下的深褐色水漬和被雨打落的葉子,野趣橫生----

    每隔一段距離,都有路燈,那路燈也是精心設計,與周圍的自然環境渾然一體,若是晚上,暖黃的燈光映照出燈罩上簡素的花紋,又用朦朧的燈光圈出一方恍惚如夢的曖昧之地,最好白天再落點雨,腳上的路潮濕發亮,一顆浮躁的心便慢慢沉澱----

    謝暄說:「這些都是請日本的設計師做的,日本人做不來大場面,於這些小東西最是精細拿手,他們骨子裡就有一種物哀情結,單看這些路燈的燈罩,每一面都是不同的花紋,櫻花、鳥、字……都是純手繪,細膩得簡直無以復加,像是透過一個瀕死之人的眼睛,充滿由衷的眷戀與傷感,傷感卻不多愁----」

    謝明玉不由自主地用目光追逐身邊這個男人,他一手插在褲袋裡,一手隨意地指點給他看,身姿挺拔,姿勢淡定從容,臉上依舊很少笑,但內心浩瀚如海洋,滾滾紅塵中,比起自己的驕狂,他始終都是不張不揚的,不必刀光劍影,便氣度自生,使自己總是不由自主地跟隨他,注視他----

    兩人沿著山間小路而上,那些小路四通八達,時寬時窄,陽光在這裡捉迷藏,鳥聲啁啾,野貓伏在在樹枝上好奇地目送著他們,腳邊草木蔥蘢,間或有野生的梔子花開出潔白瓷實的花朵,謝暄摘了一朵,轉身遞給謝明玉,謝明玉拿在手裡嗅了嗅,一股清甜濃郁的香氣。

    最終他們停留在一個園子前,比起美麗島其他建築的華美精細,它樸素得過分,園門前單單「靜園」兩字,渾厚樸拙,不見一絲煙火氣,謝明玉認出這是謝暄的手筆----謝暄說:「小時候偶然得以觀摩弘一的墨寶,傾心不已,暗自模仿,後來被書法老師察覺,說那是人生熄了火氣的造化,你這樣的年紀,是學不來的。雖然這樣說,到底是不死心----」

    他推開院門走進去,裡面是一棟紅磚洋房,有檐廊,那紅磚都好像是經過烽火年代的淬鍊,露台上落了葉子、雨水,牆角慢慢開始滋生綠茸茸的青苔,這樓帶著六分往昔故園的教養和四分西洋文化的陶鑄。院子極大,有兩棵高大的山櫻,一棵玉蘭,一棵石榴。謝明玉慢慢繞到後院,後院有一棵巨大的榕樹,獨木成林,蔚為壯觀,在它其下,幾乎照見不見陽光----

    謝暄說:「當初就是因為這棵榕樹,才決定在這裡建一個園。」

    房子裡面還是空的,只鋪了地板,踩在上面能聽到腳步的回聲,謝暄領著謝明玉上樓,洋房是兩層的,上面還有一個閣樓,斜斜的屋頂上開著天窗,陽光就透過玻璃窗中斜斜地射入,在地面上形成乾淨暖黃的光斑----

    「農村的房子大多有閣樓,不過都用來放雜物,一上去就一股沉悶凝滯的味道,手碰到哪裡都是厚厚的灰塵,小孩喜歡在那裡捉迷藏。我小時候就特別羨慕有閣樓的房子,倒不是為了捉迷藏,而是覺得晚上能躺著看星星睡覺,但外婆說閣樓上又熱又悶,是住不了人的。」

    謝暄抬頭眯著眼睛看天窗,說:「不曉得這裡能不能看得到星星----」

    謝明玉緊挨到他伸手,將手伸進他的襯衣裡面,謝暄轉過頭吻他----他們很自然地在地板上做愛,陽光大面積的暴曬在他們赤裸的肌膚上,上面細密的汗珠亮晶晶的,隨著劇烈地喘息滑落,滴在地板上----

    做愛之後,他們赤條條地平躺在地上,讓陽光將他們打開的身體一覽無餘。

    謝暄懶洋洋的,幾乎要睡過去,腦子裡不知怎的想起曾經讀到過的一句話----那是弘一的絕筆遺謁----「問余何適,廓爾忘言。華枝春滿,天心月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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