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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7:20:38 作者: 浮圖
兩人一直有些無語,謝暄揉了揉眉心,陸眠斟酌了一會兒,小心地問:「你們怎麼了?」
謝暄忍不住要笑,有點冷,也有點苦,他也想問他們怎麼了,但他馬上意識到眼前的陸眠並不是他的朋友,何況,謝暄也不需要安慰同情----
「你知道他買的公寓在哪裡嗎?」
陸眠不知道,但孟古知道----謝明玉實在精,他平日裡雖跟陸眠比較投契,但他更知道陸眠的心思細,心眼多,跟謝暄的關係雖然不冷不熱,但難保不會向他透露。
孟古一看到謝暄就沒有好臉色,更何況告訴他謝明玉的公寓地址,還是陸眠好說歹說才,把謝明玉無故失蹤的事跟他說了,他才臭著臉不情不願地報了一個地址。
謝暄原以為他能在公寓發現什麼,但事實上,什麼也沒有。
公寓沒有經過任何裝修,整套房子唯一奢侈的就是那張擺在客廳落地窗邊的大床,上面的床單都揉成了一團,亂七八糟地堆在床腳,靠近窗邊的畫架倒在地上,畫布上的顏料和地上的灰塵黏在一起,另外顏料、畫筆、調色盤都凌亂地扔在地上,一個水晶菸灰缸缺了一角,菸灰和菸頭撒了一地,房間裡有一股空氣凝滯的陳腐的味道----
謝暄走過去將畫架扶起來,端詳那畫了一半的畫,謝暄對繪畫並不太懂,何況畫面上只是大片的顏色渲染,房間裡還有一些畫,看起來像是一些隨手塗鴉,帶著一種拙樸的天真,像濃烈的色彩下,有一種謙和詩意像微風在流動,又有一種根本的抑鬱。
謝暄說不上來,他坐在床上,看著那些畫,點了一根煙,慢慢地抽著,看著----
知道謝明玉真的走了。
這個認知,抽空了他的力氣,他倒在床上,木然看著光禿禿的天花板,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睡過去了,醒來天已經黑了,落地窗外是萬家燈火,只是他像這個世界的看客。
第107章 傷逝
這是最好的時代,功成名就、物慾橫流,最美的藝術,最靚麗的美人,最奢侈的一擲千金都在林立的高樓、閃爍的霓虹間,人的欲望膨脹到近乎荒蠻,空氣中都浸淫著六朝金粉般的纏綿奢華。這又是最壞的年代,道德敗壞,人倫失常,一夜暴富,傾家蕩產,每天都有罪惡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孳生。
李家的覆滅也只是這每日上演的戲劇的一出,一段時間內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時間久了,便也被人忘記了,但人們還是記住了謝暄,記住了那個面容蒼白,眼眸漆黑,眼神平靜卻又深不可測的青年。比起一干啤酒肚的「青年企業家」,謝暄太年輕,長得又太「好」----說來也蠻奇怪,謝暄小時長得漂亮,越長面容卻趨向平凡,然而隨著歲月的疊加,那曾經平淡無奇的面貌像被時光打磨的玉石,漸漸顯出沉潛的韻致,臉上線條越發清晰,舉手投足間恰到好處的克制與從冷淡,從容與優雅,再加上機智犀利的談鋒,他身上有一種光影回顧的魅力,像法國古典小說里的貴族。
那是一本商業雜誌的專訪,採訪將近尾聲,有經驗的記者問:「謝先生,你看你家世優渥,儀表堂堂,這樣年輕就取得這樣大的成就,一般人追求的都已達到極致,人生趨向完滿,是否還有什麼可令你覺得遺憾?」
謝暄的目光有一瞬間變得悠遠,然而還來不及等人探究裡面的秘密,他已恢復冷靜自若,「完滿的人生是不存在的,生活的魅力就在於缺憾,他驅逐人不斷地去自我完善,去把握當下。」
「那麼謝先生現在的缺憾是不是還沒有一位理想伴侶?」記者狡黠地問道。
謝暄扯了下嘴角,一個算不得笑的笑轉瞬即逝,「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採訪結束後,謝暄沒有馬上離開咖啡廳,直到何林下來找他,看見他皺著眉,右手拇指和中指捏著兩邊太陽穴,臉上是隱忍的痛苦,知道他的頭疼病又犯了,最近這一段時間來,他頭疼的頻率越來越高----
「三少,要不要我去拿藥?」何林小心地開口詢問。
謝暄點點頭,沒有抬頭。
何林馬上轉身上了樓,拿了謝暄一直在吃的止疼藥下來,看謝暄服下,慢慢緩解病狀,才憂心忡忡地開口,「三少,是不是去醫院檢查下?」
謝暄搖搖頭,「沒事。『益豐』那裡怎麼說?」
說起公事,何林也立刻端正了臉上的表情,將情況一一向謝暄道明。
謝暄有了一個新的習慣,他喜歡去謝明玉的那個一無所有的公寓,一般是在離開公司以後,他有時候站在落地窗前看落日熔金,有時候躺在光禿禿的床墊上抽菸,有時候會無意識地打開那些他已查看過無數遍的抽屜,翻看那些油畫,有時候從這個房間走到那個房間,就在空蕩蕩的屋子裡走來走去,聽自己的腳步聲撞擊在牆面上,又反射回來,想像謝明玉一個人在這裡的時候會做些什麼想些什麼。待在那裡的時間有長有短,有時候,他只待半個小時就回去了,有時候是兩三個小時,有幾次,他就在床上睡著了,醒來已經是半夜,他就坐在床頭一支接著一支地抽菸,看著天一點一點地亮起來,澄明替代混沌。
他覺得自己的這種行為是不正常的,類似偷窺狂、跟蹤狂之類的心裡偏執者,是必須掩蓋,不能向任何人透露的行為,每次離開那個公寓,謝暄會對自己說,這是最後一次。他知道自己必須回到正常的軌道去,一個沒有謝明玉的正常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