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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7:20:38 作者: 浮圖
    謝明玉知道自己哭了,但他忍著沒回頭,他感到謝暄將一個金屬物件掛到他的脖子上,他摸到,是一個戒指,就是謝暄一直掛在脖子上的那個,然而謝暄什麼也沒說,只是將身子緊緊貼近他,貼得嚴絲合縫,兩個人就這樣默不作聲地抱著。

    第103章 小幸福

    謝明玉一直沒再去謝氏,謝暄問過他原因,他只說自己想休息一段時間,他做事本來就有些三分鐘熱度,因此謝暄並沒有懷疑什麼。

    很多時間,謝明玉都待在他買的那個一無所有的房子裡,他在那裡支了一個畫架,買了顏料、畫布,沒事就抹上兩筆。他在藝術方面的天賦才華一向讓人嫉妒,即便是玩票性質的鬧鬧,畫中也有流動的詩性如微風吹拂。但他從來不給謝暄看他畫的畫,也不許謝暄來他的公寓。有時候他就躺在床上抽菸,看著光禿禿的天花板什麼也不做,偶爾會開車出去,漫無目的地遊蕩,他喜歡開車到蕪和郊外的一個濕地,看嫩綠的蘆芽冒出水面,抽出乾淨挺秀的身姿,覺得滿心歡喜,有一次,他居然一直看到落日熔金,整個濕地都被披上一層輕薄的金紗,天地曠遠,生命那麼美好,他會覺得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但有時候,他又會變得更加沮喪。

    謝暄很擔心謝明玉的這種狀態,他知道謝明玉有心事,但他總以為他們還有很多很多的時間,他們可以慢慢磨合,可以慢慢學會坦誠,學會包容。

    除此之外,一切都很好。自謝明玉抽菸被謝暄發現以後,他便不再掩飾,兩個人有時躺在床上抽同一支煙,大部分是在做愛以後,肉體懶洋洋地徜徉在一種宛若母親羊水裡的感覺里,身體赤裸著,亮晶晶的汗液布滿精壯結實的上身,有時候謝暄靠在這頭,明玉歪在那邊,誰也不說話,顯得很冷淡,然而下面的四條腿卻依舊相互勾纏著,明玉喜歡弓起腳背用腳趾去磨謝暄的小腿,或者在謝暄抽菸的時候,湊過去奪過他手中的煙塞到自己嘴裡,然後將煙緩緩渡到謝暄嘴裡,直到他咳出聲,便會像個小孩子似的哈哈大笑。有時候他們也靠在一起抽同一支煙,你一口,我一口,講話,沒有什麼特別的話題,都是隻言片語的,你說你的,我說我的----

    謝明玉說他上小學時是班上年紀最小的,但作文寫得卻是最好的,他有一次寫自己摘了一朵向日葵,那向日葵的花盤像個小姑娘最燦爛的笑臉,裡面盛滿了快樂和憂傷,他捧著這朵金燦燦的快樂和憂傷去流浪。老師讓他在全班同學面前讀這篇作文,並且誇他的文章既童真又美麗,還富有想像力。結果班上的一個大個子就在背後偷偷編他的故事,說他偷了人家的向日葵送給一個女孩子,那個女孩是班上最漂亮的,長得又白又文靜,學習成績也好。於是大家都開始風傳,都哈哈大笑,那時候的他並不懂感情,理直氣壯地找那個大個子打架,結果大約是打輸了,輸得十分不體面,他想哭,但忍著沒哭,那個女孩子就一直陪著他,幫他抱著書包,還做鬼臉給他看。很多很多年過去,他還記得那個女孩子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細雪。

    謝暄說起他在英國時的一次旅遊,途中碰到過一對情侶,年輕男女絲毫不顧及別人的感受大聲說笑,惹得同路的旅客都極其厭煩,然而他們卻仿佛毫無所覺。然而就在他忍無可忍準備去提醒他們一句的時候,他看到那個男孩講一個蹩腳的笑話,女孩兒笑得前仆後仰,眼裡都是幸福專注的光芒,忽然明白,他們並不需要別人的注意或者喜歡,他們世界裡有對方,那種對彼此的專注令謝暄原諒了他們的無禮。

    他們聊童年、旅行、電影、音樂、人、貓、食物,零零碎碎,電光幻影。有時候他們覺得聊天令他們無比貼近,那些不曾參與的過去的時光似乎都染上了彼此的色彩,但也出現過憂傷的時候,有一次,謝明玉要謝暄講他小時候的事----

    謝暄說在去周塘之前,他最多的記憶是一個人待在房間裡,看書,或者發呆,因為身體不好,他學上得斷斷續續,一學期下來,班上的人都認不全,父母回來也只是過來看一眼,連飯都不一起吃,有時候甚至好幾天不回家,姐姐住在學校,並不喜愛他這個老生病的弟弟,只有保姆提醒他吃藥或吃飯,有時候,一天都沒有人跟他說話。有一次,他想到死,於是他在紙上列了死的理由和活著的理由,跟自己說如果活著的理由比死的理由多,他就好好活下去,他絞盡腦汁地想那些活著的理由,比方說,每天飛到他窗台的那隻黃色的鳥可能會想念他,一星期前同桌借他的一塊橡皮還沒有還,然而無論怎麼想,都比不上那些死的理由,他看著那張紙,忽然就嚎啕大哭,哭得渾身痙攣,喘不上氣,保姆嚇得臉色慘白,立刻給醫生打電話。

    但是他最後沒有選擇死,儘管他有那麼多死的理由,「以前,我會想,我為什麼會有那樣的父母,為什麼要生病,為什麼不能像姐姐那樣健康?為什麼沒有人愛我?後來慢慢明白了,所有的都是不可改變的,所有人都是不可期許的----」謝暄停了停,「當然,那是十二歲以前的我,有些偏激,有些自閉,後來去了周塘……」

    謝明玉知道,周塘有周南生,於是他湊過去,他們接吻了----並不激烈的,溫情脈脈,纏綿細緻,比起做愛,他們似乎更喜歡這種充滿感情的吻,這是種很奇妙的感覺,他們渴望親近,渴望彼此皮膚的溫度,就像得了皮膚饑渴症的人一樣,隨時隨地都想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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