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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7:20:38 作者: 浮圖
院子裡黑幽幽的,一隻野貓叫了一聲,從他面前飛快地竄過,他嚇了一跳,穿過院子,大門已經關上了----這是意料中的,像露天電影這樣的熱鬧,關繡是不可能錯過的----他掏出鑰匙插進鑰匙孔,用力擰了幾下,鑰匙卻絲毫沒動----門被人從裡面反鎖了。
他覺得奇怪,退後幾步,看著黑糊糊的沒有一絲兒燈光的房子----難道關繡已經睡了?這不可能,周南生馬上將這個念頭否決了,他忽然憶起晚飯時關繡反常地問他去不去看電影,雖是問話,語氣神態卻是極力想讓他去的。那時,他心裏面念著的是謝暄,急急忙忙扒完飯,將碗一放便奔向謝暄的外婆家,對關繡,他從來就是不耐煩的,若沒有必要,他是絕不肯多說一句的----突然,一個明知道不該有的念頭竄進他的腦海,怎麼甩也甩不掉----
他的目光陰沉,望著漆黑的二樓臥室,想聽出什麼動靜,可是耳朵里只有從村頭傳來的電影打鬥聲。他抿了抿唇,忽然用力推鎖上的門----樓下的雙開木門因為年代久遠,油漆已經剝落,米板之間的窟窿可以進出一隻野貓,鎖對它來說已經成了擺設----小學時偶爾忘記帶鑰匙被關在門外,他便用力撞門,幾下便撞開了----這個法子他百試不爽,這一次,也不例外----門,不堪一擊,他沒有開燈,摸黑走進去,撞到了椅子,迎面骨被撞得生疼,他也不管,壓著呼吸,一步一步地走上樓----
臥室的門同樣緊緊閉著,門口兩雙鞋,一雙她認識,是她母親關繡最喜歡的黑色高跟鞋,鑲著亮晶晶的假鑽,一隻立著,一隻倒在相距兩尺的地方;另一雙是男人的皮鞋,擦得鋥亮發光----
轟----
周南生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心裏面轟然倒塌,他被砸得暈頭轉向,毫無還手之力,手腳冰涼得仿佛都不是自己的。恐懼、絕望、憤怒、仇恨排山倒海地淹沒了他,他張開嘴,沒法呼吸,沒法呼救----
他悄悄地離開家,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在村里黑漆漆的小路上,冷得徹骨,卻停不下腳步----
第一場電影結束,鄭緒嵐甜美婉轉的《牧羊曲》飄在夜空中,所有人似乎都沉浸在那宛如牧歌般寧靜悠遠的情緒中,大人開始催著明日還要念書的孩子回家睡覺,孩子支支吾吾磨磨蹭蹭,換來大人的打罵,一些習慣早睡的老人也收拾了條凳,慢吞吞地走回家去----
謝暄沒有等到周南生,決定回去,遇上還伸著脖子等看第二部的周進----
「哎,謝暄,周南生呢?我找他要數學作業,不然明天早上又忘記了----」
謝暄回答:「他沒有跟我在一起。」
周進詫異,「他不是找你去了嗎,沒找著?」
謝暄搖搖頭,也有些奇怪,於是便沒有直接回家,去了周南生的家,但那小樓里漆黑一片,謝暄叫了幾聲南生的名字,沒有任何人應答。
少年人總是渴睡的,幾乎一沾著枕頭,謝暄便睡過去了,也不知睡了多久,他被窗戶的砰砰聲鬧醒----整個村莊已經進入了酣睡,外面的風很大,拍著玻璃窗啪啪作響,秋意已經很深了。謝暄翻了個身,才初初進入淺眠,又被啪一聲驚醒----這回他確信是小石子打在了他的窗戶上----
謝暄狐疑,掀開溫暖的被子,繞過寧式大床來到朝北的窗戶,剛剛打開窗戶,迎面而來夾雜著雨絲的大風便使得他一哆嗦,他往外看去,看見圍牆外面一個身影正裹著身子伸著脖子朝他的窗戶望----天太暗,又是風又是雨,他根本看不清那人的樣子,但直覺里知道是周南生,他嚇了一大跳,趕緊躡手躡腳地下樓,打開廚房後門----
周南生已經熟門熟路地翻牆進來,站在養荷花的瓦缸旁邊,縮著肩和脖子,冷得說不出話----還好雨才開始飄,他的頭髮、衣服只略略有點濕意。
「你怎麼來了?」謝暄無法排揎心裏面的驚疑,一把將他拉進屋內,「這麼晚,出什麼事了?」
周南生卻不說話,微低著頭。
「南生?」謝暄伸手去握他的手----冰涼徹骨。
謝暄的手的溫度對周南生來說溫暖得近乎滾燙,他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然後抬起頭,臉上一派笑嘻嘻的玩世不恭,反去將手冰謝暄的脖子,「好冷,給我暖暖!」
謝暄被冷得抽了一口氣,去推他,周南生卻像是玩上了癮,抱住他,整個冰涼的濕漉漉的身子都貼上謝暄的背,謝暄自然掙扎,兩人的動靜驚醒了樓上的老爺子----
「誰在那裡?」
有些年頭的木樓梯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那是有人下樓了----
謝暄和周南生嚇得一動不敢動,豎著耳朵聽動靜----
老爺子的聲音再次傳來,「三兒,是不是你?」
謝暄趕緊掙脫周南生的桎梏,將他推到門外,沉著地應道,「嗯,我有些渴,下樓喝點水。」
話音剛落,老爺子披著衣服就出現在灶間,「怎麼連燈也不開?」說話,啪一下,燈光大亮,冷風夾雜雨絲從大開的門口灌進來----
老爺子皺起眉,「是你把後門開了?小心感冒,現在晚上溫度降得厲害,出來要披件外套----」他一邊說著,一邊朝門口走去,關上門,上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