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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7:20:38 作者: 浮圖
    這天從早上六點開始停電,一直到天完全黑下來也沒來電。就是一向不愛與人聊天的老太太也出門去了,帶走了馮開落。謝暄興致不高,躺在自己的大床上,盯著五斗櫥上的燭火看,天很熱,一絲風也沒有,沒一會兒,剛洗完澡的身子就粘膩起來,腿上都是蚊子咬的大包,他使勁兒地抓,越抓越癢,忍不住爬起來拿著葵扇學著老太太的樣子趕蚊子,隱隱約約地聽見有人在叫他的三兒----

    這個世上叫他這個小名的人有限,謝暄睜大眼睛朝門口望去----燭光太微弱,沒法兒照亮整個房間,門口黑乎乎的,出現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個兒與他差不多,兩隻手背在身後,先將頭探進來----不是周南生又是誰?

    真見著了謝暄,周南生又忸怩起來,期期艾艾地磨蹭著不進門,只是一雙眼睛又尷尬又期待地望著謝暄。

    謝暄坐下來,看著他,問:「你來幹什麼?」

    周南生用腳踢著地,緘默了一會兒,忽然從身後拿出一袋發著螢綠光芒的東西,提到眼前,帶著一絲兒討好的語氣說:「看,三兒,我抓的螢火蟲----」

    謝暄的目光果然被那團發出美麗光芒的東西吸引,睜大眼睛,都是好奇。周南生臉上綻開笑容,一點點欣喜一點點得意,一瘸一拐地走到謝暄身邊,挨著他的屁股坐下,「竹林那邊還有更多,不過那裡黑,還在河邊,大人不許我們去的,下次我帶你去,我們偷偷去----」

    謝暄注意到他不自然的腳,略略皺眉,「你的腳怎麼了?」

    周南生滿不在乎地揮揮手:「沒事兒,跳下來的時候扭了一下。」其實這會兒,他的腳疼得很,只是他是決計不肯說的。

    謝暄說:「你怎麼又爬牆了,大門開著呢。」

    周南生撇撇嘴,「誰知道你外公在不在----」他對於那個揚言要踢爛他屁股的老頭一直心有餘悸。

    謝暄便不再在這個話題上打轉,新奇地望著被周南生裝在塑膠袋裡的會發光的小東西----這些只在書上看到過的名詞活生生地出現在眼前,對他有著無與倫比的吸引力,他忍不住用手去摸塑膠袋,心下讚嘆,「真好看----」

    周南生咧嘴一笑,忽然站起來,走幾步到五斗櫥邊吹滅了蠟燭,室內一下子暗下來,伸手不見五指,然而下一刻,螢火蟲的光越發璀璨流麗。周南生拉著謝暄爬上了床,然後放下紗帳,封住縫隙,將裝著螢火蟲的塑膠袋解開來,無數隻小蟲飛出來,在紗帳內輕盈飛舞,點點螢光,忽閃忽滅,溫柔繾綣,說不出的美麗。

    謝暄看得目瞪口呆,心下讚嘆,卻不能名言,唯有歡喜。

    周南生忘了自己的腳疼,扭過頭看謝暄,看流螢飛舞中的小少年好看的眉眼,伸出手去勾謝暄的手指,「三兒----」

    謝暄呆呆地回頭,「你說,這裡有多少只螢火蟲?」

    周南生搖頭,「我也不清楚,要不,我們數數?」

    「看誰能先數清?」

    「好----」

    「一、二、三、四……十九、二十、二十一……」

    一開始,兩個人還卯著一股勁兒認真數,只是飛來飛去的小東西實在弄得他們眼花撩亂,數了這隻忘了那隻,沒多久,便頭暈眼花,雙雙躺在床上,頭挨著頭,靜靜地望著點點螢光,只覺心裏面有種說不出的寧靜柔和,偶爾說話,也是小聲的,無關緊要的,仿佛怕吵到那些客人似的。

    孩子間的矛盾來得突然,去得也迅速而悄無聲息,他們仿佛早忘記了當初那極其慘烈的一架。

    也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間,似乎睡過去了,忽然眼皮被強光一刺,便驚醒過來,睜開眼睛----一百瓦的白熾燈照得他睜不開眼----來電了,牆外面傳來互相告知來電的欣喜的叫聲,夾雜收椅子和喚孩子回家的聲音。

    在燈光下,螢火蟲的光顯得微不足道。周南生一骨碌爬起來,從褲兜里掏啊掏啊掏出一把彈珠,強硬地塞到謝暄手裡,「這個給你----還有些被周進他們撿去了,你放心,我會把它們全部都要回來的,渾小子,敢拿你爺爺的東西,看我不怎麼收拾他們----」

    周南生撂了句狠話,掀開帳子,趿上拖鞋,「我走啦,再不回去我媽要罵了,明天我帶你去那個竹林----」他說著,便忙忙出了門,不見了蹤影。

    謝暄手裡攥著那些失而復得的彈珠,忍不住嘴角上揚,在大床上滾來滾去。

    第二日終究沒去成那個竹林,周南生腳上的扭傷比他想像中的嚴重得多,整個腳踝腫得像個饅頭,他又不敢告訴他媽,謝暄找了傷膏給他貼在扭傷處,整個下午,他就待在謝暄的外婆家,與他們一起看電視、玩彈珠、下棋、打撲克……

    周南生依舊不怎麼喜歡馮開落,但也知道謝暄不可能撇下他,勉勉強強也能和平相處。馮開落是小孩心性,很快便忘記曾經的不愉快不友好。

    周南生腳上的腫消下去之後,第一件事便是找那些瓜分了他的彈珠的小子算帳。他在男孩子間威信極高,又有武力值,很快便將那些彈珠收回來了,只除了阿峰的----

    阿峰跟其他人不一樣,他比周南生大一歲,也頗有領導能力,很少跟他們玩在一塊兒,他有自己的小團體,與周南生很有點一山難容二虎的意味。對於周南生的要求,他壓根就不買帳----已經藏進自己口袋裡的東西,又哪裡肯隨便還回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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