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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7:18:59 作者: 明雨介
    Causeit\\\'susagainsttheworld,Youandmeagainstthemall.

    輸得理所當然,贏得何其慘烈。他們甚至看不到敵人,他們在這場自命的對抗世界的抗爭之中,註定是徹頭徹尾的失敗者。然而有些失敗,總是比其他的失敗要好一點的。

    在成城不得不那樣做之前,他希望為自己保留尊嚴與驕傲。

    成城曾認為迫使他們走向終結的是他們的愛情,但他明白,其實不是這樣的,那難以言說的愛,只是他心底所有扭曲生長的森林中的一葉。

    因為孤寂如同一隻巨鯨吞沒了我。----尼采《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

    轉瞬即逝的歡樂,留駐不去的憂傷。歡笑只是吉光片羽,淚水才是永恆的詩篇。

    你感覺不到!你感覺不到你的痛苦源於你破碎的心和失常的頭腦,天下沒有任何帝王和君主可以解救你。----歌德《少年維特之煩惱》

    成城看著太陽掙扎著沉入地底,他對衣露深說,他不明白為什麼一個人傷心時會想要看日落,這是多麼令人絕望的畫面,小王子看了四十三次日落的那一天,到底有多傷心。每一個日落時分,我的生命都受到一次剝奪,天黑下去,心裡寂寞淒涼,有的人一生只死一次,而我每日都經歷一次死亡。

    你是否想過怎樣死亡?

    是熊熊燃燒,焚毀一切的,來自地獄蔓延整個大地,舔舐天空,映紅蒼穹的烈火,血液都燃燒到沸點而死。

    亦或是像癌症一樣擴散,徹骨冰冷的,凍結世界的,玲瓏剔透的冰封,享受生命,意識,靈魂一點點被慢慢凝固,抽走的快^感。

    寒冷有一種獨有的氣味,銳利的,明亮耀眼的氣味,像是雪藏良久的白鐵或是冷泉,聞起來白茫茫,明晃晃。

    是什麼時候開始冷起來的呢。在糙木顯露衰頹的枯黃之前,霜露覆蓋糙木之前,人們的面孔發僵之前,呼出的白霧模糊人們的面孔之前,這種氣味就已經悄然浮起在了空氣里。冷的氣味隨著呼吸入侵氣管,浸蝕肺葉,沁涼徹骨。衣裳可以抵禦皮肉的寒冷,卻無法使人逃避這種無孔不入的氣息。

    在這樣的氣息的籠罩之下,樹木如同迴光返照,洗脫夏末的頹然,顯露出一種超越了盛夏的深沉而凝重的冷綠,仿佛妖異寒冷引著全部的綠意來燃盡最後的輝煌。日出之前,少人行的路上晨霧尚未散去,氤氳著染上橘紅的霞光,十字路口一邊的街燈已經悄然熄滅,而另一邊依舊慘澹地在熹微晨光之中明滅著,臨街一邊的一行樹一夜之間轉入初春般的鵝黃,而另一邊依舊是徘徊猶疑的綠,似乎所處的空間,以一種微妙的界線,分割成了兩個時間,兩個季節。如同一個詭異而欣喜的奇蹟,夢境,亦幻亦真,而瀰漫的冷的氣息又讓人異常的清醒。

    所有相遇只是用來成就錯過與離別。秋日的夜空高遠,疏疏落落的星在絳紫的天幕中寂寥得像是要跌落,夏季所有繁星的所有光輝都濃縮在了這滿月和幾顆疏朗的星中,看上去分外地明亮而冷。月是死星,是冷的轉折點,日光的熾熱經它冰冷的皮膚,也成了冷輝。

    早春的陽光是輕盈的綠,盛夏的陽光是灼眼的黃,深秋的陽光是濃郁的金紅,而冬日的陽光,像這個色彩單調的季節一樣淡而薄,幾近透明。

    薄霧一樣,輕淺而不均的淡色陽光浮動著,經由玻璃的乜斜,讓人得見一些恍惚的,小而明亮,卻幾乎沒有溫度的太陽的影子。陽光從那麼遠的地方來到這裡似乎也變得冰冷,但終究讓人覺得溫暖,儘管觸手微涼,人們仍願相信那金屬的顏色,忘記金屬若無烈火相催,原本冰冷,就像他們相信只要他們願意伸出,就能握住彼此的手,彼此溫暖一樣。

    秋天支離破碎的落葉被凍在積了水的凹陷里,像是被凍結的火焰,那些凝結著陽光的供養的深紅嫩綠的葉子,在轟轟烈烈地燃燒了一整個夏天之後,在秋天----四季里的第二個春----開成了花,滿樹的滿地的每一片葉子都是又一朵花。而現在,它們以陽光的另一種形式,安靜地凝固在這一方小小的空間,明明是淺淺的凹陷,一經陽光與磑磑積冰的潤飾,微妙地深邃了起來,層層疊疊的枯槁的碎葉,掩映之間,讓一窪積水深邃得不可思議,如同深不見底的深淵,通向地球的另一側。那些冰冷卻有著淡薄的溫暖顏色的陽光,究竟是來自廣遠的天穹,還是這一片積冰深處,難以分辨。

    當成城俯視著這淺淺積水時,總有一種莫名卻強烈的想要縱身躍入的衝動。

    當你凝視深淵時,深淵也正凝視著你。----尼采《善惡的彼岸》

    冬是淡薄的季節,黑褐色的枯枝割裂的是淡得透明的天空,皚皚白雪覆蓋的事褪去色彩的大地,模糊的,小而明亮的冬陽播下的是銳利卻冰冷的眼光。冬的聲音是寂靜,冬的日程是冥思。

    書上說,太陽燃儘自己的熱量時,會膨脹成一個巨大的,火紅的低溫的星體。莫非冬日的太陽是將熄欲燃的時期,雖然是小的,淡金色的,卻也一樣的涼。

    陽光,陽光已經遠去,再沒有陽光。

    雪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下起來的呢。

    成城希望世界末日是一場大雪,紛紛揚揚地埋葬一切污穢不堪,整個世界都被白雪覆蓋,緩慢地凍結凝固在一個瞬間,成為一尊精緻的雕塑。

    成城無法分辨自己最愛哪一個季節,他也不會希求以壽命的某一部分,換取某一個季節的常駐,難以取捨,且沒有必要。

    他不願四季如春,他願穿行在四季更替之中,在寒冷的蕭索的,眼球冰冷,頭腦麻木而清醒的,萬物蟄伏的沉寂的孟冬,期盼酲醉的昏昏沉沉的,cháo濕的溫暖的狂熱的盛夏,在微涼的輕盈的,薄冰始解流水錚淙的清冽的思緒肆意縱橫的初春,懷念深沉的濃郁的厚重醇和的憂傷的深情的溫柔的,連塵埃都凝滯著提琴與詩與橘色陽光的深秋。

    春暮夏初馥郁而微醺的薔薇花香,一點一點墜在碧綠的枝蔓縱橫的綠幕中,如同一片深綠湖面上鳧著的白色水鳥,蟬翼般的花瓣又像是領口間若隱若現的一點白得透明的鎖骨和脖頸,秋始夏余殘留的一點狂熱的餘燼,瀰漫著四溢的塵埃與丹桂香氣,醇厚的空氣緩慢地流動。

    人是不懂得知足的,他們總在嚴寒時懷念溫暖,在酷暑懷念早春,季節更替的落差,與人情變遷的落差有異曲同工之處,然而季節又不同於人情,季節是循環不休往復無終的周期,懷念與期待,也就不太分得清界線了。

    他穿行在更迭的四季,寒暖相接,五色雜糅,在春日幻夢,在秋日沉吟,在夏日狂想,在冬日冥思。

    他記得那些漸漸遠去的歡笑,他記得那些溫柔輕快的少年的低語,仿佛隔了一個時空一樣遙遠。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部分,依舊推薦搭配Karen的Casablanca食用,再沒有比這首歌的曲調更符合我當時心境的了。

    還有就是推薦PaulSimon和Garfunkel的theSoundofSilence,寂靜之音,大概是初二最喜歡的英文歌,歌詞美且深刻,但是因為不同時期的心境不同,最喜歡的歌一直在變動,所以也記不太清到底是不是那個時候最喜歡的了。一直很喜歡西蒙和加豐克爾的和聲,夢境與幻覺一般的意境,斯卡布羅集市也更喜歡這兩個人的版本,莎拉布萊曼的聲音太空靈了,反而沒有那一種游吟詩人一樣娓娓道來,閒話一筆歷史塵沙的滄桑感。士兵們為了一個早已忘卻的理由而戰。

    前面引用過GloomySunday的歌詞,這首歌最先聽到的是莎拉布萊曼的版本,確實太空靈,以致帶了一點悽然的鬼氣,不過也很符合這首歌的情境了,後來才聽到比莉荷莉戴的版本,爵士又是另一種憂傷了,磁感而略帶嘶啞,如同劃傷了的舊唱片,

    還有就是班得瑞的迷霧水珠了,聽到這首樂曲的時候,不知為什麼,腦海中總是浮現,一片溫暖陽光下,枯糙金綠的原野上,一朵搖曳的紅罌粟。

    第9章死季

    然而一路前行,他穿梭去了偏離的軌跡,身邊的情景如同在倒流的時光,他越往前走,離此時此地就越遙遠。

    不再有時間,不再有季節,不再有哭泣,不再有歡笑,不再有風雨,不再有陽光。

    沒有晨昏,沒有時令,仿佛游離出了運轉著的世界,被遺忘在時光的罅隙之中,歲月的進程之外。

    大雪,灼痛視線的大雪,冷徹我心的大雪,隔絕交流的大雪,模糊了消弭了界限的大雪。

    每一個季節都是適合死去的季節。

    春天是一個適合死去的季節,像是幻覺的夢遊時走出了現實的旅人,迷失在繁花叢中,繁華大群的蝴蝶震動著七彩的翼翅聚攏上來,將你團團包圍,湮沒,你毫不自知,毫無意識地欣然墜入長眠,紛紛揚揚的花瓣作你裝裹,使你如迷醉於誘人而危險的香氣而在花心中陷入無痛的沉睡的蝴蝶,那馥郁甜美至陳腐的香氣與你腐壞的美妙氣息融和一體,難捨難分,死亡成為生命的養料,新生的萌芽穿透你支離的軀體茁壯而生,向著新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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