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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7:18:59 作者: 明雨介
    他們切割出空間,策劃一場奇襲,一場營救,然而敵人始終不曾出現,漫長的讓人發瘋的等待,意外的不速之客,落入受困的空間,他們一直是愛著的,所有的樹都倒下,荒漠在生長。

    人們被意外分成了兩部分,失散與分離,是一切裂隙與隔閡的開始,就像當年的巴別塔下。

    生命再也戰勝不了沙漠。----紀德《沙漠》

    他們一邊編造著故事一邊走入故事。

    他們常常要用恨來自衛,因為他們還遠不夠堅強。

    成城與衣露深如此相愛而相互理解,他們的心就如同一首奏鳴曲中和諧的靈感,相互應和,從未有過一絲背離。

    而喬書亞與魏琴佐,他們永遠在爭執,就像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士兵們甚至已經忘記了最初為之而戰的理由,生命中的一切猶疑與蹉跎都現身責問,而他們無力辯駁。

    魏琴佐對喬書亞說,當有一天我們註定要分道揚鑣,用你的手指扎進我的脖頸,感受我血液粘^稠的汩汩流動,血脈的每一次跳動都在聲嘶力竭地呼喊我對你的愛,我願讓我的血沾染你的氣息,我的血早已冷透,是你的觸碰讓它重新炙熱滾燙,我願為你奉上我僅有的熱度。從我的喉嚨向下一路剝開我的皮膚,把我的胃挖出來,我的心早就不會疼了,唯一會疼的就只剩下胃,小心不要讓酸液灼痛你的手指,因為它們就像我的愛一樣熾^熱,幾欲燒穿胃壁,腐蝕內臟。我希望我的生命終結在你手中,倘若有一天我不再愛你,我的生命也不再有意義。

    漫長的時光里,無數次的傷害,無數次信誓旦旦的服軟,無數次半真半假的試探,無數次打碎魏琴佐的美好幻想,無數次將重歸於好的可能碾得粉碎,最後魏琴佐終於放棄全部希望。

    他們只能在無盡的歲月里相互折磨,根本無所謂好結局與壞結局。成城莫名地因為這個想法產生了一絲滿足與寬慰。因為他們根本無法迎來結局。

    他要如何傷害夢中的人,又渴望夢境一直延續呢,成城忘了,夢中的人,也有打碎這個禁錮他們的夢的權利的。

    但是他沒有想到這個人會是一向只會軟弱地包容與原諒的魏琴佐。

    他們終於將要逃離此地,就像已經遺忘了此行的目的。

    洛蘭的被捕,洛蘭的死,洛蘭的日記,似乎是一個陷阱。

    只有喬書亞一個人,以其野獸般敏銳的神經,感知到遠處深埋在沙下的引線,像吐著信子的毒蛇一樣,嘶嘶作響的聲音。與之相隨的,是安泊的腳步聲。那不是存在於成城的構想中的聲音,沒有人會比喬書亞更熟悉。

    那聲音離他們尚遠,安泊他們卻逃不掉了。

    喬書亞轉身拔足狂奔,卻被什麼用力牽絆住了。

    魏琴佐近乎天真地將頭偏向一邊。喬書亞,安泊訓練有素,足夠全身而退,而我這裡只有弱者和傷員,即使是這樣,你也還是要選擇安泊的安危。

    魏琴佐明明是在質問,聲音平靜得卻近乎詭異。弱者們認同魏琴佐,紛紛責備喬書亞不懂事,因為他是他們中最強大的人。

    喬書亞已經快瘋了,時間馬上就要耗盡,多拖一秒,他及時通知安泊他們撤離的把握就少一分,而魏琴佐卻還是在不分輕重緩急地與他糾葛。喬書亞已經失去了耐心,用力甩開魏琴佐的手,轉身就跑,頭也不回。等我回來跟你解釋。

    魏琴佐怔怔地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手。

    突然,喬書亞敏銳的神經一顫,一種強烈的危機感在四肢百骸蔓延,每一根寒毛都在那一瞬間倒豎起來。緊接著,喬書亞聽到了保險栓滑動的聲音,然後是毫不猶豫的一聲槍響。

    喬書亞膝蓋一軟,跪在了地上,疼痛感還沒來得及傳遞到大腦,緊接著,沒有任何停頓,又是另一槍,另一條腿。雙膝兩處乾淨利落的貫穿。

    求你,把槍放下,求你了。成城無聲地呼喊。

    而與此同時,成城的心中又感到一絲不為人知的,隱秘的,不可告人的鼓舞和躍躍欲試,期待和渴望。他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在吶喊叫囂著,躁動著。

    另外幾人嚇得呆住了,這才來得及撲上來卸魏琴佐的槍,卻被魏琴佐輕而易舉地拆解,推到了一旁,隨即舉起槍來示意他們不要再上前,緩緩走到了喬書亞身前。

    你這個瘋子。喬書亞雙目通紅地怒吼。你知道你……

    我知道。喬書亞。魏琴佐打斷,無視喬書亞的憤怒,蹲下^身,聲音沒有一絲波瀾。事不過三,你也太欺負人。你要我給你機會,要我聽你解釋,我給過,我聽了,可你一次又一次地打我的臉。安泊有傲骨,只有我是一張皮。我再賤也就這個地步了。

    話音未落,魏琴佐額角上挨了一槍托,頭重重偏向了一邊,血涔涔地順著臉頰滑落,一直沒入領口。

    你給我閉嘴。喬書亞舉著槍,槍口直直地對著魏琴佐,幾乎要抵在他的臉上,氣急敗壞,拿槍的手微微顫抖。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我沒有!看來瘋的人不是你,是我,我是瘋了才會……安泊要是出了事,我不會放過你。

    聽了這一席話,魏琴佐竟然笑了起來,襯著頰邊的一道血跡,明亮得刺目。喬書亞,你說過這輩子不會拿槍指著我。你說過的話,沒有一句算數的。

    魏琴佐頓了頓,很輕地說。用不著你不放過我。

    說著,魏琴佐站起身來,後退了半步。

    接下來的一瞬間,無論是叫喊著阻止,還是撲上來奪槍,沒有任何人來得及。從來沒有任何一件事是來得及的。

    魏琴佐抬起手,把槍口插^進了自己嘴裡。

    下一個瞬間,槍聲和遠處轟鳴的爆炸聲同時響起,相互疊加,相互應和,槍聲轉瞬即逝,爆炸聲還在連綿不絕地繼續著,轟鳴聲中,喬書亞眼睜睜地看著魏琴佐倒下去,倒在自己面前,雙眼安詳而滿足地閉著,面頰上掛著血,嘴邊帶著一個似是而非的微笑,隱秘而詭譎,成城在李斯的唇邊看到過同樣的神秘的玫瑰。

    魏琴佐不再感到疼痛了。

    疼痛是因為愛。

    一個黑洞在後腦開啟,血肉模糊地吞噬了光線,靜謐而安詳地緩緩旋轉,就如同安然踞於廣袤宇宙的一角,看來與人無害,又好像是盤踞在蛛網一角的獵手,以究極可怖的靜止恭候著獵物自投羅網。

    喬書亞還在怔怔地看著魏琴佐,看著黑紅的血從後腦的傷口中奔涌而出,迅速地滲入沙地,目眥欲裂。

    同一天的同一個時刻,喬書亞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

    無垠的荒漠之中,殘陽如血,諸王選擇將他們高大雄偉的墳墓坐落在這不毛之地,而非鮮花盛開的原野,他們將在孤獨中矗立到永恆。

    過了很久,爆炸聲漸漸散去,人們才聽到,喬書亞那不像是人類發出的哀嚎。

    他們相愛,但已精疲力竭。----雪萊《阿列蘇莎》

    人永遠都無法知道自己該要什麼,因為人只能活一次,既不能拿它跟前世相比,也不能在來生加以修正,沒有任何方法可以檢驗哪種選擇是好的,因為不存在任何比較。----米蘭·昆德拉《生命不能承受之輕》

    人永遠都不可能真正認識自己,只能去講述自己。----波伏瓦《歲月的力量》

    人的終極秘密是自己,此外一切可知,人們可以探知宇宙的盡頭,掌握星體運行的軌跡,弄清自然循環的規律,但即使人們了解所有現在未知的事物,也永遠無法明白自己。每個人,哪怕是最平凡無奇的人,對自己和他人來說,也都是永遠無法解開的謎題。

    無論人們親疏,他遠在他鄉。----紀伯倫《行列聖歌》

    喬書亞離開了,再也沒有回來。成城不知道他去了哪裡,他不知道那些他自己尚未涉足的卻確實存在著的領土,很顯然,作為李斯之後的第二個叛逆者,喬書亞要強大得多。李斯只能走入成城的衣櫃,並在其中短暫地藏身,而喬書亞,有他自己的衣櫃,有他自己放逐自己的所在,連成城都無法踏入。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我不太滿意的一部分,其實我對自己筆下的文字,是從來都沒有滿意過的,但是這裡感覺詞不達意得比較嚴重,當年是這樣,幾年過去的現在也沒能把它們整理得有條理一點。

    其實這一整篇故事,都是混亂的,只是胡思亂想的紀錄,原本就沒有什麼條理可言。

    推薦搭配NitinSawhney的Waiting食用,waiting這首歌的歌詞是根據莎士比亞的《第十二夜》中的詩改編的,在一個夜晚,聽著歌曲開頭像是空襲伊拉克的戰時報導,帶著廣播特有的冰冷的磁音,仿佛看到了《辛德勒名單》一片黑白的畫面里那個小姑娘的紅裙子,沙啞的游吟詩人一般的淺吟低唱,在聽到那一句」Journeysendinlovers'meeting」的時候,潸然淚下。

    Journeysendinlovers'meeting,漂泊止於愛人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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