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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05:29:24 作者: 翊石巫
宴辭只覺得牙齒都咬出血了, 喉嚨一股腥味,嗓音也像是含了鐵沙子:「那我呢……該怎麼辦……」
「我該怎麼辦啊謝究白……」
當年把他推向地獄的惡魔, 現在變成了跟他並肩作戰的戰友, 他真的沒有那麼善良和大義,能忍住不去憎恨, 去報復。
謝究白推開他一點, 捧著他的臉溫柔道:「阿辭,你該恨她, 竭盡所能地憎恨她。」
宴辭眼睛紅得厲害,心裡卻鬆了口氣, 笑容搖搖欲墜:「我以為你會說, 都過去了, 讓我放過自己, 這樣才不會被過去困住。」
謝究白徒然咬緊牙關:「是哪個王八蛋對你說的這種話。」
真該死。
總有一些自以為大義和聰明的人, 不去制裁加害者,卻去勸被害者放下屠刀。
這是在慷他人之慨,比偽善還要可惡。
宴辭第一次聽見溫雅的謝叔叔罵人,淺笑了下,從被悲傷的情緒中稍稍抽離了些:「是秦臻,還有別的一些人。」
當年他加入組織時,所有背景和經歷,被調查了個一清二楚,而負責調查他的人,就是秦臻。
知道了他悲慘的過去後,秦臻沉默了很久,抽完了半盒煙,然後拍著他的肩告訴他,都過去了,人要學會原諒,跟自己和過去和解,才能走向更好的未來。
那時候宴辭信了,他學著秦臻說的樣子,跟自己和過去和解了,然後像個正常人一樣上學和生活。
這些年,他也一直以為那段日子過去了,他正在奔向美好的未來。
直到今天再見秦翠,瞬間翻滾的恨意將他吞噬了,他像是驟然墜落深淵噩夢,怎麼都爬不出來,怎麼都醒不過來。
原來傷疤一直都在,它甚至從未癒合,只需要一個契機,就能喚醒麻木的痛覺,給他致命的痛擊。
秦臻說的也許沒錯,但前提卻是建立在永遠不去觸碰那道傷疤的基礎上的。
可能他也沒想到,宴辭還會跟那個女人再遇見。
謝究白親吻宴辭的臉頰,親吻他的額頭。
又伸手捂住了他的耳朵:「別聽他們的。你該恨就恨,沒有誰有資格去道德綁架你。」
要被害者去原諒,然後沉默地吞下所有痛苦,這本身就是不對的。
但宴辭卻含著這些碎刀子,一個人過了這麼多年,他心裡得多苦啊。
如果連憎恨的權利都被剝奪,那也太可憐了。
謝究白繼續說:「我們不當好人,好人只會苦了自己。」
「道德規範和公俗良序,約束的只是好人,壞人之所以能那麼壞,那麼放肆地作惡,就是因為他們不受那些東西的約束。」
就像道德告訴我們,要給老人和孕婦讓座,於是大多數人都能遵從,因為他們本性善良。
但壞人只會逼著老人和孕婦,給自己讓座,因為他們藐視這條道德規範,根本不遵從,而且沒有任何愧疚感。
謝究白並不是讓宴辭,去成為逼著老人和孕婦給自己讓座的那種人,而是希望他在受傷害時,對待那些傷害他的人,能暫時放棄作為一個好人所擁有的道德,去反擊。
宴辭感覺冰凍的心在逐漸解封,他從沒奢望過有天有人能理解他。
或許他只是在等一個人理解他,寬恕他的憎恨,等一個人告訴他可以去憎恨,去報復。
現在他感覺,就好像心底某個地方,時隔多年後,終於能夠呼吸了。
受到的傷口,終於被上了良藥,像是乾涸地得到了滋潤,在逐漸回春。
宴辭難以表達此刻洶湧卻又柔軟的情感,只能溫柔地看著男人:「謝究白,謝謝你。」
能擁有謝究白的愛,他真的很幸運。
謝究白搖搖頭:「是我強行揭開了你的傷疤,希望不會讓你難受。」
宴辭摟住他的腰,湊過去同他鼻尖廝磨:「怎麼會。」
更何況不破不立,腐爛的傷疤就是要揭開,連同爛肉一起剜掉,才能長出健康正常的傷疤,然後痊癒。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只是安靜地抱在一起,感受著彼此的溫度,享受著這片刻靈魂相擁的治癒感。
過了半晌,謝究白覺得手都酸了,才把人推開:「好了,今天的交流很順暢。」
宴辭看向他的目光更黏糊了:「以後也會很順暢,只要謝叔叔開口,我都會配合。」
謝究白意味不明地哼笑了聲。
現在說得好聽,分明一開始怎麼問都不肯說,浪費了一天的時間。
他正要攆宴辭去做事兒,手機突然收到了容清的消息。
謝究白這才想起,白天他讓容清去查秦翠的事。
他也不避諱宴辭,當著男生的面點開了聊天界面。
宴辭一眼看到兩人上次結束聊天時的時間顯示,心裡又軟了下。
原來謝究白一整天都記掛著他的事。
現在他真的很慶幸自己製造出一個契機,主動朝謝究白邁出了一步,解開了兩人的隔閡。
不然多傷謝叔叔的心。
屏幕上容清發了一大段文字,將秦翠的各種信息都調查了個清楚。
比如她年輕時在一家孤兒院當護工,是出了名的好脾氣,人和善又溫柔,跟她相處過的人,對她無一不是讚不絕口的。
現在是在一家會所里,當洗碗的後勤工。
這些謝究白都已經知道,不太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