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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7:06:30 作者: 楚寒衣青
    「我每一次見到你都有些想和你說話。」

    「你想說什麼?」

    又是一次的沉默。

    陳浮看著季遲,他的目光有些複雜,是參雜了太多不同的情緒而顯露出來的複雜。

    他抬起了自己的手。

    他坐得和季遲靠近,是一組沙發的轉角位置。

    他一伸手就能夠碰觸到屋子裡的另外一個人。

    他將的自己的手停留在對方脖頸上,他輕輕地揉著對方的脖頸,他說:「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而改變,那或許並不正確……但絕對不是脆弱。」

    「這是一種勇氣。」

    「而承擔改變所帶來的痛苦,是另外的堅強……」

    手掌下剛剛碰觸到就驟然緊繃的肌肉在陳浮低低的聲音中緩緩放鬆。

    季遲的臉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

    但他的目光也像他的肌肉一樣稍稍放鬆。他的視線停留在陳浮臉上一刻,跟著馬上挪開,在熟悉的屋子裡轉悠了一圈之後,落在柜子上兩個相同款式的茶壺上。

    他的目光長久的停留在那裡。

    廳中燈光柔亮。

    第46章

    「……你其實沒有必要這樣做。」陳浮又說。

    掛在牆壁上的時鐘滴滴答答地指向晚上十點整。周圍的世界都安靜下來了,只有陳浮的聲音還在響著。

    這聲音低低的,好像一首屬於夜晚的安眠曲。

    「你不必為了任何人去做改變。」陳浮言簡意賅,但意思清楚,「你也沒有必要為了任何人改變自己。當你自己就挺好的了。世界上多的是討人厭的人,而你討人厭的還算可愛。」

    季遲暫時沒有說話。

    他的脖子在陳浮的撫摸下漸漸放鬆。他的背脊考到了沙發上,陳浮的手也跟著收了回去。

    這讓他有點淡淡的失落。

    他張開五指,輕輕抵著雙手的指尖,而後指尖抵著他的嘴唇:「兩個人在一起的過程就是互相改變的過程。你真不誠實,你根本沒有想跟我在一起。」

    「不,或許也不能這麼說。」

    「你只是覺得這樣更公平更符合你心意一點。誰都不用費力氣去改變,能在一起就在一起,不能在一起就算了。就是同住在一個屋子下搭夥吃吃飯,解決一點生理和心理的需求而已。」

    短暫的安靜。

    季遲偏頭看向陳浮,他的臉上雖然沒有表情,但他眼底的疑問如同利劍一樣she出。撕掉了自己身上那些豐富多彩的性格與角色,單獨保留下來的窺探人心的能力,在這一刻似乎尤其尖銳:「……你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每一個人都有獲得愛的權利。」季遲說。

    「……」陳浮。

    「這話真不像是會從你嘴裡說出來的話。」他無奈表示。

    季遲置若罔聞:「每一個人都有獲得愛的權利,但不是每一個人都像你這樣有錢;每一個人都有獲得愛的權利,但不是每一個人都像你這麼體貼。你又有錢又體貼,結果居然不期待找到一個你愛的人或者愛你的人。我覺得你的不幸很大程度上只是因為……」

    他的目光落在陳浮臉上:「你的要求太低了。」

    「你今天要當我的心理醫生嗎?」陳浮問季遲,他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去廚房鼓搗了兩杯熱水,端出來的時候對季遲說,「如果你要當心理醫生,我預約你一個晚上的時間,現在先上樓洗澡準備上床休息。」

    「你也不用回去拿衣服了。」陳浮漫不經心說,「反正你從衣服到口杯到牙刷,所有的東西都還放在我這兒。」

    「……」季遲。

    事情突然的轉折簡直出人意料。

    但季遲在略微的沉思之後還是站了起來,跟著陳浮一起從樓梯上了二樓。

    樓上和樓下的擺設就與他離開的時候一樣沒有變化。

    兩人來到主臥,季遲打開了衣帽間衣櫃左邊門,這裡掛著的都是陳浮的衣服;他又打開了右邊的門,那裡掛著的都是屬於他的衣服。

    兩扇門一同打開,兩種不同色系的衣服分占左右,涇渭分明。

    季遲看著眼前的這一情況陷入了沉思。

    陳浮在主臥里稍微整理了一下東西:收了收床頭柜上的書本,抖了抖床上還沒有收起來的兩床被子,接著他發現進去的季遲挺長時間沒有出來的,扭頭看了一眼衣帽間,開玩笑道:「一個多月沒回來就忘記你的衣服放在哪裡啦?」

    陳浮話音落下的時候,季遲也正好拿著衣服從衣帽間中出來。

    他對著陳浮晃了晃自己的藍色睡衣,走進浴室里關了門。

    淅淅瀝瀝的水聲不過一會兒功夫就從浴室大門的fèng隙中傳了出來,陳浮整理好了兩個人的床鋪,同樣也進入衣帽間拿衣服,打算待會也跟著去洗個澡。

    然後他發現了一個小小的問題。

    衣帽間中兩人衣服的放置被打亂了。

    從左邊黑白兩色到右邊花花綠綠,變成了這樣子的:一件黑色的,他的;一件紫色的,季遲的;一件白色的,他的;一件黃色的,季遲的……

    整理之後的衣櫃一件他的衣服一件季遲的衣服,色彩也從乾乾淨淨變成了花花綠綠,好像整個畫風都不對了了一樣。

    陳浮的額頭撐在打開衣櫃的手的胳膊上。

    他有點無力。

    無力無力著,忽然就笑了起來。

    十五分鐘的時間已經季遲洗完了一個乾乾淨淨的澡。

    他像往常一樣從浴室里走出來的時候依舊面無表情,深藏功與名的好像衣帽間中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他坐到了床上自己的那一邊。

    陳浮本來要去洗澡的,看見季遲還沒有擦乾的頭髮一滴一滴的滴著水,就額外從浴室里抽出擦頭的吸水毛巾丟給季遲,接著才關了門。

    但是等他洗完了一個熱水澡,舒舒服服地出來再看季遲的時候,發現對方確實手拿著毛巾一下一下的擦頭,但頭髮上的水珠也依舊像之前那樣一滴一滴地往下落,都把藍色睡衣的背部暈出一小片水漬了。

    他走到旁邊,接過了季遲手裡的毛巾,用力擦了擦對方的頭髮:「你就一直學不會怎麼擦頭嗎?」

    「這怎麼可能,我是正常的成年人。」季遲回應,「就是一個習慣而已。」

    然後他轉了個話題:「我們繼續剛才說的?心理醫生的工作時間到了。」

    「一小時怎麼收費?」陳浮笑道。

    「一個小時的心理醫生等於一個小時和你同床共枕怎麼?」季遲問。

    「收費要求還真不低。」陳浮表示。

    「人要要求高一點,才能夠更幸福一點。」季遲一本正經說。

    「那你至少給我做八個小時的心理醫生,」陳浮看了一下手機,現在十點半,距離他們睡覺還有一個小時,「今天之後你還欠我七個小時。」

    季遲仰著頭。

    在陳浮擦拭他頭髮的時候,力道從後邊作用到他身上。他隨著這樣的力道一路後倒,漸漸倒在了對方的腿上。

    一個人坐著,一個人躺著。

    他們的目光上下相交。

    季遲說:「……我查了一下你的過去。」

    「嗯。」

    「你被方家收養之前為什麼住了一段醫院?」

    「因為出了個意外車禍,胳膊和腿骨折了。」陳浮說,「就在醫院裡休養了一段時間。」

    「唔……」

    季遲沒有什麼表示,他看起來在思考著什麼。

    然後他接受了陳浮的說法:「當時的車禍嚴重嗎?」

    「還好吧。」陳浮並不想多談,漫不經心地揭過了這個話題。

    「後來你上學。」

    「嗯。」

    「獲得了三個全國競賽第一,兩個全市競賽第一……」

    「還有十二個全國競賽第二,八個全國競賽第三,以及數不清的沒有名次。」

    「嗯。」季遲又一聲,「你小學到初一的成績都不怎麼樣。」

    「對啊。」

    「為什麼?」季遲問,「小時候你成績很好。三年級之前。」

    「換了一個環境的緣故吧。」陳浮回答。

    「嗯。」這一次季遲回答得更快了一些,他甚至沒有太多的思考就接受了陳浮的答案。他雖然調查過陳浮之前的事情,但那只是很基礎的調查,是只要多加留心就能夠被人發現的東西。

    至於更深入的那一些。

    那好像有一道無形的線,制止著季遲再探索進去。

    當這些基礎的調查資料被尼克拿過來、並且詢問他要不要再深入的時候,季遲明確地拒絕了。

    說不出他當時到底是出於什麼樣的考量。

    但或許……那些更深入的東西,確實應該由當事人自己來告訴他。

    「不過初二以後就好了。但是初三中考的時候,你居然沒有考到市里最好的學校?」季遲又問,他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考試的那一天發燒了。」陳浮簡單回答,「結果距離分數線差了兩分。」

    「真倒霉。」季遲說。

    「我也這樣覺得。」陳浮笑道。

    「後來上高中----」

    「高中一切都好。」陳浮說。

    「除了你申請美國學校的時候。」季遲回應,「你本來想去的是沃頓商學院,但是你的申請被拒絕了。說實話,看著你高中的成績,我簡直不敢相信這樣的申請會被拒絕……」

    「關於這個……」陳浮說,「後來我想辦法了解了一下。當時沃頓商學院中高層發生變動,一些申請被遺漏,一些不太完美的申請被放置。」

    「那你呢,屬於哪一個?」

    「屬於被遺漏的倒霉鬼。」陳浮回答。

    「後來就是你美國的事情了。」季遲說。

    「沒錯。」陳浮回答。

    「初中到高中,高中到大學,如果再算上被人收養結果一開始就倒霉的住了好久的醫院的話……」季遲咕噥一聲,「好像你每一個人生中重要的選擇都不能太過圓滿。」

    「對了,你大學畢業之後,一開始是打算留在美國的吧?我知道當時已經有一個很有名氣的基金行業內的人士對你有興趣了,你也挺活躍的,和好幾個同學搞了一些有趣的東西,其中一個就是今天晚上邀請你去triangle的那一位。現在在對沖基金中挺有名氣,身家上十億了吧。」季遲問。

    陳浮沒有回答。

    「如果你留在美國會比他更好的。」季遲說,他在自己的身上摸了摸,想要找個什麼零食放進嘴巴里嚼一嚼,長久以來的習慣畢竟不是那麼好改的。

    對方的頭髮已經差不多擦乾了,陳浮將毛巾放在一旁,拉出床頭柜子,從裡頭拿出一枚糖果塞進季遲手中。

    這是特別版的水果糖,上面的糖紙是灰姑娘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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