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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7:06:30 作者: 楚寒衣青
季遲在這個住所中搜尋著自己的記憶。
他的手在這些已經上了年頭的家具中一一摸過,上面那一道道開裂的紋路,是時光與前任主人留下的紋路。
這些紋路這麼眼熟。
他在房間中倉促地尋找著,從客廳來到了臥室,在臥室里最顯眼的地方,雙人床的最中央發現了一個老舊的相簿。
他的手指幾乎有了一絲顫抖。
他將面前的相簿打開。
第一頁就是一張泛黃的照片。
那是二十二年前的事情了。
那是一個女人和兩個孩子。他們在公園裡,在人群中,在照相機前。
他們露出一模一樣的開心的微笑。
回憶在這一刻變做由巨大浪cháo而生的漩渦,輕而易舉地擊中了季遲。
季遲幾乎因為狼狽而退了一步。
他也只退了一步。
在他身後,陳浮準確地扶住撞到自己的人。
「感覺怎麼樣?」陳浮問季遲,「還喜歡嗎?」
窗外的陽光在這個時候照見他的面孔,那是平靜得近乎冷銳的色彩。
陳浮沒有等季遲回答,他進一步解釋:「從你上次和我說起過去的事情之後,我就讓在國內的澤錦幫我調查一下過去的事情。他差不多都調查出來了。還幫我找回了一點過去的東西。」
「『一點過去的東西?』」季遲轉回身面對陳浮,他用微微古怪的語調重複了這一句話。
他們面對面。
陳浮平心靜氣回答:「一小部分確實是以前的。另外一部分則是通過照片仿照的。至於放在床上的相簿,還算運氣好,被人額外收著保存起來了。」
「那麼你----」
陳浮知道季遲想說什麼,他將對方沒有立刻說出來的話補完:「絕大多數過去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沒有你知道得那麼詳細,但應該了解的也都了解過了。」
「確實很幸福,確實很美好。雖然有無可挽回的事情,但一切感覺都不能割捨。」陳浮用了這四個字來形容過去。
季遲神情晦澀,但在他臉上和眼底流轉的絕非感動之情。
陳浮沒有在意這一點。他忽然換了個話題說:「這套房子還沒有看完,這才是一樓的部分,我們去二樓看看吧。」
說著他就牽起季遲的手,從這間小小的臥室離開。
他們路過老舊但是溫馨的客廳,踩著奶白色的花紋瓷磚一路順著角落螺旋向上的樓梯走去。
紅色的木頭扶手,和地板同樣花紋和色調的瓷磚,甚至在雪白的牆壁上還貼著色彩艷麗的小人畫,過去的所有,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似乎做了一個小而親密的遞延。
但這樣小小的溫馨在第一個轉角的時候就消失了。
那剛剛好是這個螺旋樓梯的第十級。
往上的扶手還是扶手,往上的樓梯還是樓梯。
可木頭扶手突然從老舊斑駁變得鮮亮油潤,它漂亮得那麼坦然,哪怕只是一個木頭眼,也有了之前的木頭眼比不上的矜貴氣質。
台階上的瓷磚也換了。
從奶白色變成了閃爍著金芒的深黑色。
並且這樣閃爍的黑色一路蔓延到樓梯的頂端,然後被白色的山羊皮地毯給結結實實、毫不客氣地壓在了底下。
他們來到了二樓。
那是一個裝修時尚而且舒適的居所。
季遲看著客廳中的真皮沙發,牆上掛著的大幅投影儀,整整一面牆的水族館……以及任何符合現在這個時代的東西。
他將自己的目光轉到陳浮臉上。
那雙湛藍色的眼睛裡終於不再閃爍著天真而純粹的光芒。
他的眼神變得陰鬱而可怕。
他在等待陳浮的回答。哪怕他已經從現在的這一切中明白了陳浮想要說的話。
「還喜歡嗎?」陳浮再一次用了這一個開頭。
這一回季遲沒有迴避也沒有再假裝可愛,他說:「你知道我的答案。」
「生氣了?」陳浮笑了笑。
「生氣得想要殺人了。」季遲同樣在微笑。
「但有些事情,不管你再怎麼生氣都不可能迴避。」陳浮一邊說一邊走到二樓的窗戶前,他將閉合的窗戶一下推開,盤旋在外頭的風猛一下颳了進來,將窗戶邊的窗簾吹起一個大大的弧度,像是它正被人用力揍了一拳。
陳浮轉回了身。
陽光與他正好相悖。
他明明站於陽光下,卻像是已融入了陰影里。
「我們可以將生命中的一個地方清出來留給過去。」
「不要再說了。」季遲皺眉打斷陳浮的話。
「但是我們不可能一直活在過去。」
「不要再說了!」
「因為過去----」
「我讓你閉嘴!!」
突然響起的喊聲就像是重重落於玻璃上的榔頭,嘩啦一聲,極力所粉飾的一切在剎那之間四分五裂。那些平靜的、漂亮的、溫馨的、美好的,所有的一切一切,都消失了。
只剩下那些本質的,陰鬱的、扭曲的、黑暗的、狼藉遍地、殘骸遍地的……已經變得顛倒而混亂的世界,暴露在陽光下。
季遲的面孔在這一時刻發生了一些變化。
但沒有人知道此刻浮現在他臉上和心底的到底是什麼樣的情緒,哪怕其主人自己也不知道。
陳浮當然也不知道。
陳浮也沒有花心思去猜測。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將最後一句話說完。
他根本沒有被打斷。
這是一個或許異常溫柔,但同樣異常冷酷的男人。
「因為過去已經成為過去。它可以存在,單不可能再現。」
長久的寂靜。
「……對不起。」季遲說。他這時候沒有太過掩飾自己臉上的神色,那種並不討人喜歡的模樣就自然而然地浮現在他的面孔上,「我剛才有些失態了。過去總是容易讓人失態。」
「沒事,我們可以輕鬆一點。」陳浮這樣回答季遲。
於是季遲笑了一下。他在笑的時候眼珠也跟著一起轉動,他又舔了舔嘴唇,問道:「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這個發現當然是指發現之前天真純粹的男人只是一個假象。
陳浮說:「也許你找一個真正具有過去記憶的人會更容易成功一點。之前你的表演模式太像你最初的表演手法了。」
季遲想了想:「也不能說完全是表演。你不喜歡嗎?其實我覺得你應該會挺喜歡這個性格的。夠天真,夠熱情,夠純粹,你現在就需要這種類型的女人----或者男人撫慰你一下。好讓你徹底忘記過去的傷害。」
「謝謝,但我不需要。」哪怕真的能看透對方,陳浮也像任何和季遲接觸過的人一樣,不能免俗地在和對方聊了三五句話之後就陷入一臉寡淡、無欲無求的狀態……
「那你想要什麼?」季遲問對方,他說,「其實我只是想給你一個驚喜,畢竟禮物總在保持神秘的時候最為激動人心。但既然你能看透這個,那我們就換一個別的方式吧。」
「你想要什麼角色,我就扮演什麼角色。不用太在意,反正就算你不提要求,我每天也要扮演別的角色。這只能算是用於促進兩個戀人之間激情的一點小小遊戲。」
陳浮在差不多五分鐘的時間裡沒有說話。
倒不是其他什麼,主要是看著季遲,他實在找不到什麼想要說的。
五分鐘之後,陳浮找回了自己不小心遺落的計劃。
他對對方說:「還記得我們的戀愛守則嗎?」
「那個疑似陷入借鑑風雲像小孩子過家家一樣的東西?」季遲表示,「我記得。」
「互相尊重,互相誠實,互相忠誠……」
「互不侵犯,互守約定。」季遲將後面兩項補充完整。然後他說,「我絕對沒有侵犯你,然而我覺得你不夠尊重我。你明知道我對小時候的事情----」
他看著陳浮的目光幾乎幽暗,但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還帶著一點輕佻的笑意:「多麼在意。但你還是決定打碎它,將它變得支離破碎,體無完膚。然後……殺死它。」
陳浮跳過這種無意義的爭鋒。他對季遲說:「我們可以來試試互守約定。」
「真正的,現在的,我們兩個的……戀愛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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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戀愛究竟是怎麼樣的?
一千對情侶有一千對不同的看法。
但現在不需要那麼多的看法,只需要落實到這一棟新屋子裡的兩位新主人身上就夠了。
這是新的一天。
上午九點的時候,家裡已經沒有了人。
一樓的所有擺設都在它該在的地方,整理得乾乾淨淨整整潔潔;如果還要說這叫人有什麼不滿意,那無非是這個地方太過乾淨整潔,看上去簡直像是沒有人住那樣的冷清。
然後我們的目光順著旋轉樓梯向上。
這一個樓梯被分成了兩截,樓下一截是屬於樓下的,樓上一截是屬於樓上的。
而在那屬於樓上的那段階梯上,幾縷辱白色的山羊毛凌亂地散落在黑色瓷磚上,尤其醒目。
如果再順著這些醒目的羊毛往上看,能發現幾天之前還非常矜持地待在二樓入口處的山羊毛地毯正歪歪斜斜、淒悽慘慘地皺在一旁,上面砸碎了兩個杯子,碎玻璃支楞起來,正在早晨的陽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光芒。
視線從這一角放大。
二樓的全貌映入眼帘。
羊毛皺了,茶几被撞歪,沙發也不再好好地呆在自己應該呆在的位子上,靠近電視牆的地上碎了一個花瓶,鮮艷的玫瑰散落在一片狼藉之中。
這顯然是一個還沒有打掃好的戰場。
並且在此之時,戰場的兩個參與者再一次地在另外一個地方,沒有防備地碰見了面。
那是一家公司的股東大會。
陳浮最近做了一個投資,在麥可的介紹下,購入了一家公司足夠的股票,成為一家公司新的股東。
這家公司的股東大會正好在這兩天舉行,陳浮上午剛剛和季遲打了一架。他的下巴腫了一塊,正一邊揉著一邊走進會議室,中途有人和他打招呼他都一一回應,還有些之前就認識他的人好奇地詢問了他的下巴,他對此直接回應----
「不小心撞到了。」
兩道不同的聲音重合在了一起。
剛剛和認識的商業夥伴走進會議室的陳浮順著聲音看過去,正好看見季遲一邊揉著眉尾的淤血一邊和坐在自己旁邊的人說話。
他和陳浮一樣,同樣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
然後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又同時若無其事地挪開。
陳浮和後面的人一起做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股東大會召開了。
對任何一家上市公司的老總而言,股東大會都是一個絕對不會陌生的東西。
在過去的幾年中,陳浮或許沒有參加過太多的股東大會,但他絕對召開了足夠多次的股東大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