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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7:06:30 作者: 楚寒衣青
「----嗯,沒有問題。」季遲回答。
「下次見。」陳浮向季遲點點頭,接著直接轉身離開,不多時就混入人群之中不能分辨。
但季遲依舊站在原地分辨著對方的身影。
許久之後,他摸出手機,給自己的下屬打了個電話:「幫我查查他今天的行程----哪個他?我真驚訝你居然會這樣問我。難道我這裡有第二個他嗎?」
短暫的靜默。
電話那頭的下屬已經送上了最新的消息。
季遲說:「去聽歌劇,和一位朋友……」
他掛了電話,登陸網站,買了和陳浮同樣場次同樣內容的歌劇票。
這是一場有關於上古神話、一位美女引發了兩國戰爭的歌劇。
陳浮之所以會來看這個主要還是因為邀請他的朋友:麥可以及麥可家的一位女士。
他們在歌劇院中見面,彼此輕聲交談幾分鐘之後,宏大的歌劇就正式開場了。
場中燈光暗下,劇場中人屏息凝神。
一個個人物從布幕之後轉出,音樂時而激揚時而舒緩,伴隨著歌劇主演高昂而清晰的聲音,響徹這個上下兩層的大劇院。
大劇院中絕大多數的人目光都聚焦在舞台之上。這些觀眾正在認真的欣賞歌劇表演。
但總有人並不是為了歌劇來的。
昏暗的光線之中,季遲就正坐在陳浮座位的後兩排靜靜地看著前面的人。
對方正微微傾身,十分耐心地傾聽著對方說話,而後回以一個淺淺的微笑。
季遲將自己的目光移開了一瞬,下一瞬,他的目光再一次投向陳浮所在的方向。
這個時候,陳浮已經重新坐正了身子,繼續觀看演出。
兩個半小時的演出結束的時候,正好是晚上吃飯的時間。
夕陽還在天邊殘留著一點影子,但蔚藍的天空已經被重重烏雲所掩蓋。麥可在中途的時候因為一通商業上的電話不得不離開,只留下他家的女士和陳浮在一起,臨走時他還叮囑陳浮不要忘記照顧他家的女士。
陳浮現在正遵循著這一囑託,耐心地詢問這位小姐的意見:「我們是回家還是一起吃個晚飯?或者一起去逛個什麼商場?或者想去公園走一走?」
黑色的車子順著通道緩緩行駛到了兩人面前。
陳浮紳士地替對方打開門,讓女士先一步進入車子裡面,接著他繞過對面坐入車子。
車門合上,轎車像來時一樣,又沿著通道緩緩離去。
在這一輛車子之後,季遲從人群中走出來。
他沒有像中午的時候一樣打電話找人調查陳浮的行蹤。因為天已經暗了下來,今天差不多該結束了。
作為他自己的一天差不多該結束了。
又一個六月二十八號要結束了。
劇院中的人在這個時候散得差不多了,他隨便走了兩步,路過了一個垃圾堆,就在垃圾堆旁坐下。
他托著下巴。
雨絲已經從天空一點一滴地飄落。
他坐在這裡,像二十二年前那樣,等待著下一分下一秒都未知的命運。
車子排著離去的隊伍還沒有真正開遠。
坐在車子裡的陳浮不知道因為什麼,在車子即將拐彎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
雨絲已經從天空飄落,一道一道打在車窗玻璃上。透過車子後邊的玻璃,他在人群稀疏的地方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
而那個人正穿著最普通的衣服,坐在垃圾堆的一角,行人遠遠近近地從他身前走過,有許多人轉頭看了他一眼,但沒有人停下,沒有人詢問。
越來越大的雨模糊了一切,車子也隨著前行的道路轉過拐彎處。
什麼都看不見了。
陳浮再一次的,明確的,聽見自己內心的第二聲嘆息。
「叔叔,你在看什麼?」稚嫩的童音從旁邊的座位上傳來,陳浮轉頭看了一眼麥可家的小女士,那是一位年僅五歲的小淑女,她有一頭捲曲的金髮,粉色的蓬蓬裙正鋪灑在汽車內的真皮坐墊上。
他想了想,笑了一下:「沒什麼,看到了一個熟人,在可惜沒有上前和他打一聲招呼。」
「哦。」小蘿莉似懂非懂的應了一聲,而後提議,「叔叔可以給對方打個電話?」
陳浮僅僅報以微笑。
第34章
將麥可家的小女孩送回對方家裡之後,陳浮直接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天在這個時候已經徹底暗下來了。可是窗外的雨還沒有停,依舊淅淅瀝瀝地打在玻璃窗上,在透明的玻璃上滑出一道一道曲折的水痕。
其中有一扇窗子是陳浮留著透風的,出門的時候沒有關,現在窗戶下面的一整塊地板都被由風吹進室內的雨水沾濕了。
陳浮走過去將放在窗戶旁邊的手工小屋挪到干慡的地方,用布將這上面連同家具上面的水珠一起擦乾。然後他關掉了窗戶。
冰涼的風和雨一旦少了個宣洩的出口,嗚嗚的怪聲就由細微而變得宏大,好像因為被從室內驅趕,而正心有不甘地用力拍擊著自己面前的窗戶。
但做完了這一切,陳浮並沒有立刻從窗戶旁邊離開。
他就倚靠在大扇大扇窗戶面前,凝視著外頭在雨水中變得朦朧而模糊的城市,那些霓虹的燈光,好像也因此變成了另外一種黯淡的顏色。
他確信自己離開劇院之前看見的人還呆在原來的地方。他確信今天對方來找自己,也許只是單純地想要自己給他買一個蛋糕。
但他沒有停留,沒有購買。
來源於錯誤的開頭,只能獲得最終錯誤的結局。
也許今天晚上結束就好了。
陳浮這樣想。
他撥弄了一下旁邊的手工小屋。
今天晚上結束,一切都會回到正軌。
季遲不會再想著要扮演自己,不會再對一個……太過久遠的過去,有什麼期待。
罩在玻璃罩子裡的手工小屋不知道被陳浮觸動了什麼開關,屋子外牆上靠近天花板位置的一扇小窗戶突然打開,布穀鳥從中飛出,叫道:「晚上八點!晚上八點!吃飯休息!吃飯休息!」
那個假裝自己正是一隻鳥的聲音,是季遲的。
陳浮的手輕輕一抖,讓透明罩中的手工小屋也跟著輕輕震了一下,一個相框從櫥柜上「啪」的一聲掉到了地面,正面扣下。
陳浮拿起透明罩,他用鑷子將小小的相框從地上撿起來,本來想直接黏回去,卻發現相框中的照片並不是胡亂塗抹幾筆,而是認認真真畫了一個……一個芒果口味的棒棒糖。
陳浮將相框黏了回去。
他再放下透明罩。
當透明罩輕輕蓋下去的那一瞬間,布穀鳥的報時結束,小屋再一次熄滅所有燈火,暗了下去。
隨著燈光的驟消,他再一次聽見,自己內心冗長而低沉的那聲嘆息。
大雨下了整整兩個半小時。
從一開始到現在,瓢潑的大雨始終沒有半點停下的架勢,看樣子是打定主意要下到地老天荒。
坐在垃圾堆旁的季遲身上的衣服已經全濕了。
他的身旁不知什麼時候溜來了一隻老鼠,正躲在垃圾桶下一邊躲雨一邊瑟瑟發抖。
路上已經沒有什麼行人了。
就算偶爾也人路過,也是裹著雨衣拿著大傘,在風雨中快速穿行。
季遲在思考自己要不要躲個雨什麼的,事實上,從兩個小時前剛剛下雨的時候,他就在這樣思考了,但暫時沒能夠得出結論。
算了,反正全身都濕了。他再一次想。乾脆就等雨下完吧,等雨下完了……
一把黑色的大傘從旁邊斜到了他的頭頂上。
大雨在頃刻之間被阻隔。
觀察著垃圾桶中小老鼠的季遲怔了一下,他轉過臉,發現自己身旁站了一個穿長風衣的人。他抬起頭,發現這個穿長風衣的人是陳浮。
「怎麼又回來了?」季遲問。
「看你還在不在這裡。」陳浮回答,接著他吐槽說,「你就算想坐在垃圾堆上,不會隨便找個地方躲雨嗎?大劇院的走廊之下不是也有個垃圾桶嗎,你直接坐在那邊不就好了?」
「你說得真有道理。」季遲承認,「不過都走到了這裡,懶得再走回去了。」
「……」陳浮又問,「你坐在這裡幹什麼?」
「等個什麼人把我撿回家吧。」季遲回答。
「每一年的六月二十八號都這樣?」
「沒有,二十二年前,還有今年。」季遲說,「第一次純屬意外。之後我覺得應該沒有人會選擇把我撿起來。今年我覺得也許會有人把我撿回去。」
「如果沒有呢?」陳浮又問。
「……」季遲歪了一下頭,「我也不知道。」
陳浮沒再說話。他彎腰將全身都濕透了的人從地上拉起來,把人藏在傘下往不遠的車子處快速走去。
他們回到了家裡。
陳浮在進門的時候就開始一件一件扯季遲身上已經濕透了的衣服。
季遲十分驚訝:「哦,哦,哦,等等,等等,你今天太熱情了,我是不是先去洗個澡?」
「----我就是讓你去洗澡!」陳浮已經將季遲的外套都差不多扒光了,他將人推入浴室,沒好氣說,「身體不好還敢淋雨,明天要是再發高燒我看你怎麼辦。」
說著浴室的門被陳浮砰地一聲關上了。
被關在浴室里的季遲連忙用力敲敲磨砂玻璃門:「等等,別把我的衣服丟掉,我口袋裡有東西!」
「什麼東西?」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陳浮已經擰著眉頭看季遲那些發出臭味的衣服了。
「棒棒糖!」浴室里的季遲理直氣壯。
「……」陳浮。他將對方口袋裡的手機錢包連同棒棒糖等東西全部掏出來放在一旁,然後將衣服打包塞入塑膠袋,一股腦兒丟進大垃圾桶中。
淅淅瀝瀝的水流聲從浴室中傳出,磨砂的玻璃門後似乎氤氳起了熱水蒸騰而出的白氣。
陳浮翻了翻自己的辦公室,沒有翻到感冒藥,他對呆在浴室中的季遲說了一聲「我下去一下」。
浴室里似乎傳來了兩句含糊的回應,陳浮沒怎麼注意聽,拿好了東西就直接往外走去。
作為一條繁華而非僅僅金融繁華的街道,這條街的附近什麼店鋪都有。
這也是陳浮一開始將自己的辦公室設在這裡的最重要原因。既然沒有多少事業上的野心,那麼剩下的當然一路向方便看齊。
沒有花多少功夫,走過兩三家店鋪,陳浮就將自己要的所有東西都買齊了。
大雨在這時候漸漸停了,只剩下零星的一兩點還從天空中飄落,在處處水窪的地面撿起一圈小小的漣漪。
陳浮重新回到家裡的時候,距離他離開家中的時候僅僅過去二十分鐘。
他打開門,正好看見裹了一身浴袍的季遲盤腿坐在沙發上,若有所思地盯著自己的那個手工小屋。
季遲聽見開門聲,一轉頭就和陳浮對上了視線,他說:「你出去買東西,買了我的內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