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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7:06:30 作者: 楚寒衣青
那已經像是鐫刻在生命中無法洗去的那一部分。
……那是他二十歲,方麒十八歲;他剛上大學兩年,方麒剛剛高中畢業;他還在方家,還叫著方麒的父母為父母的時候。
那是七年前。
那一天的天氣現在回想起來,也熱烈得讓人驚異。
那一天方麒興沖沖地衝進他的房間,叫出來的第一聲是:「哥,我拿到了和你一樣學校的offer!以後我們又能在同一個國家同一個學校一起生活了!」
臥室的門被興高采烈的人一個沒注意,隨手甩上了。
封閉的空間突然也像外頭的陽光一樣變得炙熱。
當時的陳浮說了:「你不是喜歡攝影嗎?這個學校金融系好,藝術系普普通通,隔壁的學校藝術系好上很多……」
當時的方麒回答:「沒事,上這個學校去隔壁學校蹭課也方便;上了隔壁那個學校,我來蹭你就不方便了。」
後來他們好像說了些什麼,又好像沒有說什麼,陳浮已經有點模糊了。
但那並非記憶對不重要事情的模糊,而是腦海自動抉擇了更重要的畫面牢記。
房間裡有一段時間的寂靜。
陳浮看著站在身前的人,對方穿著剪裁貼身的白色衣服,將身材勾勒完美;目光灼灼如同跳躍的火焰,那樣的火焰在接觸到的一瞬就能將人捲入其中。
對方臉上還帶著笑容。
那是燦爛的、驕傲的、志在必得而又飽含著期待和真摯的笑容。
他就這樣輕快地走過來,像十年前他好奇地從車上走下來。
他們接吻了。
在陽光下。
逾越了足足十年的親密、或許太過親密的屬於兄弟的感情。
放映廳的房門突然被打開。
進來的人在門口站了一會,他看著屏幕上畫面看了一會,隨手關上門走到陳浮身旁:「都看不出是後期合成的畫面了。就算你能砸錢讓人製作這個MV,你這些素材究竟是哪裡找到的?方宅也就早年的時候開放了客廳給人拍攝,主人房一概沒有照片流露出去……」
陳浮按下了暫停鍵,他將室內的燈光打開,轉頭看著來人:「方哥,坐。」
方駒點點頭,在陳浮旁邊的沙發上坐下。
陳浮給對方倒了一杯茶,方駒擺手示意不用,只問:「你今天叫我來做什麼?」
「出大事了。」陳浮沉著臉說。
「什麼大事?」方駒皺眉問。
「我和方麒準備結婚了。」陳浮沉重說。
「……」方駒,他也跟著嘆了一口氣,心情沉重說,「你們終於走到這一步了啊……這還真是大事,你考慮清楚了沒有?你們要真走到這一步,老爺子肯定不會再讓你和方麒進家門一步。」
方駒是一個年約三十歲的男子。相較於方麒幾乎精緻的英俊,他濃眉方臉,倒是一眼就給人堂堂正正男子漢的感覺。
方駒心情沉重了起來,陳浮卻反而笑了起來:「得了,方哥,我剛才逗你玩呢,我和方麒結婚怎麼都是要你一個大紅包的喜事吧?」
方駒沒有跟著笑,他從兜里摸出了一根雪茄,一邊慢吞吞地拿起剪刀開始修剪,一邊回答陳浮:「對你們來說是喜事,對老爺子和我來說不是喜事。陳浮,從跟你在一起,方麒和家裡鬧翻之後,這七年來方麒一趟都沒有回到家裡過,是你一次一次地回去,被罵被趕,吃閉門羹都沒有攔住你……足足七年。我以為你是真心實意地想要修復和老爺子的關係的。」
「我是。」陳浮說。
「人只要有心,鐵杵也能磨成針。現在老爺子已經被你軟化了……說不定什麼時候你們也就能夠回去。」方駒伸手揉了揉眉心,「但這個說不定的前提,肯定不包括你們結婚了,把最後一層遮羞布都給扯掉,讓他真正意義上的顏面掃地。」
陳浮沒有說話。
「所以,」方駒問出了關鍵的那一點,「你們現在就這樣不是也挺好的嗎?非要結婚嗎?」
「現在已經到了該結婚的時候了。」陳浮說。
「這是你的意思,還是方麒的意思?」
「這是我和方麒共同的意思。」陳浮說。
方駒看了陳浮一會,他點點頭說:「好,那我換一個方式問你,就當為了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你們難道就不能在他有生之年,讓他過得舒心愉快一點?」
「方哥,你知道我的答案。我敬重老爺子,但我不可能因為敬重而答應這樣的要求來。」陳浮果斷回答。多年的情分,小時候的恩義,他沒有在這個時候一口回絕,但他的回答和一口回絕其實也沒有什麼差異。
方駒又不說話了。他這時候已經點燃了雪茄,咬在口中抽了一口。裊裊的煙霧在室內瀰漫。
他突然笑了起來:「你真是我見過的最冷酷的男人……」
他揚了一下眉,收起了臉上的沉重,換上慡朗的笑容:「算了,不說這些,你和方麒要結婚了確實是好事情!訂了日子沒有,方麒知道了嗎?」
「日子大約在三個月後,現在沒有好時間。」陳浮的回答同樣輕快,「小麒還不知道,我打算給他一個驚喜。」
方駒點點頭:「到時候我不一定能來,不過會給你們送上一份大禮。確定了時間再通知我吧。」
「一定。」陳浮回答。
氣氛越發輕鬆起來,方駒開玩笑說:「方麒脾氣大、人霸道、還像小孩子一樣天真,但你既然決定了和他定下來,再敢欺負他,我可是不讓的,方氏企業和廣域的合作也會終止,你明白吧?」
這時候陳浮剛好又接到了一個電話。
他接起來還沒說話,就聽見方麒充滿活力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我在聖心醫院,看望之前資助的白血病女孩,你待會過來我們一起出去吃晚飯?」
陳浮覺得這個地名很耳熟。
他當然沒有忘記,就在上午他才把季遲給送過去。
「----行啊,我待會過去。」陳浮回答。
電話很快掛斷。
坐在旁邊的方駒已經搖搖頭:「真是一刻也分不開。」說著就站起來,「先走了,你也去聖心醫院吧。」
「行。」陳浮笑著答應一聲,送走方駒之後直接往聖心醫院去了。
第5章 碰見
陳浮到達聖心醫院的時候,正好是下午四點半。
往日整齊秩序的聖心醫院大堂在這一刻混亂不堪,好幾輛救護車直接停在了大堂之前沒有開走,來來往往的除了行色匆匆的醫生護士之外,就是暫時停在大廳的護理床。
這些護理床至少排了十來架,一溜放在靠牆的位置,上面滿是受了傷的傷患,傷口流出來的血染紅了半張白色床墊,有意識或者無意識的呻吟、哭聲喊聲一同迴響在醫院的大堂上空,讓人聽著就覺得心浮氣躁,頭皮發麻。
每一個在大堂里的人都忍不住被這一連串的傷者吸引目光。
陳浮也不例外,在走進醫院的時候,他朝人群最密集的角落看了一眼,不止看見了一群受傷的人,還在受傷的人群中看見了一個早上剛剛被他送過來的熟人。
季遲正在醫院之中。
他的感冒因為耽誤治療差點發展成肺炎,在醫院裡躺了小半個上午,又吊了整整一瓶水之後剛感覺好了點,正排著隊準備結個帳回家繼續休息的時候,醫院的大門口就嘩呼啦啦一下子來了五六輛救護車,每輛救護車的門打開就是一個看上去簡直血葫蘆一樣的人。
當時在醫院大堂里等候的人都有點被驚到了,相互打聽了一下才知道在附近的路段發生了一起連環車禍,在車禍中受傷的人都被暫時安置到距離最近的聖心醫院。
這事本來和季遲沒有什麼關係,他看了幾眼熱鬧,也就安安心心地繼續排隊等著結帳。但是因為這起突發事件,整個醫院大部分的力量都被抽掉出去處理了,就連收費窗口的效率都慢了好多……然後季遲就發現在這一群受傷的人中,居然還有一個沒有大人帶著的小女孩,小腿被劃了一個口子,正在大堂中來迴轉悠,哭著叫媽媽。
季遲:「……」
他等了半天,左右看了半天,見真的沒有家長上前去照顧小女孩,忍不住就在差一個就拍到自己的時候脫離隊伍,走上前去。
但在他剛剛踏出一步的時候,坐在醫院的休息椅上一個三十多歲、體格強壯的男人就不耐煩了,衝著小女孩凶道:「哭哭哭哭哭,就知道哭,要哭滾一邊去哭,別礙著我的眼!」
季遲上前問道:「你是她爸爸?」
男人瞥了季遲一眼:「誰知道這個小鬼哪家的,別在我面前閒晃,等個消息都他媽不安心!」說著就輕輕推了一下抽噎的小女孩,他的力道並不重,但腿上受了點傷的孩子還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小女孩更加嘹亮地哭了起來!
燒得不輕的季遲勃然大怒。
男人見一下子就把小小的孩子推到地上,也是愣了一下,接著他大概多少有點不好意思,從休息椅上站起來就準備離去。
但這時候已被怒氣支配了行動的季遲捏了兩下拳頭,一拳頭打到男人的胳膊上!
陳浮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一幕。
騷亂眼看著就要起來,醫院的保安已通過監控匆匆趕來,在緊密的人cháo中飛快分開動手的雙方。
人群的突然擁擠連帶著周圍的空氣都變得稀薄。季遲被擠得眼前一黑,差點又要因為發燒而栽倒的時候,一隻胳膊從外邊伸來,把他拖出了人群里。
眼前是黑乎乎的一片閃爍,等那一股暈眩退走之後,季遲一眼看到了陳浮,吃驚得舌頭都打了結:「陳、陳總?」接著他就想起來了,「剛才的那個小女孩呢?」
「被醫生帶走包紮了。」陳浮說,「站得住嗎?你要不要去旁邊坐一下?」
「不,不用,其實我本來都要回家了。」季遲連忙道,頓了一下,又問,「陳總怎麼來醫院了?」
「等我男朋友。」陳浮說。
「……」季遲不知道怎麼接話,閉嘴沉默。
倒是陳浮這時候接到了方麒的簡訊,簡訊中寫到方麒馬上就下來,讓他在下面稍等。他一邊等一邊和季遲閒聊:「我看你之前的資料上寫的是幼師?」
「是……」
「那為什麼選擇進了娛樂圈?」陳浮問,資料的收集和歸納是他平時常幹的事情,在和人交談的時候也自然而然帶了這種習慣。
「需要錢。」這個回答季遲倒是乾脆利落。回答了之後他又補充說,「娛樂圈中……比較能接觸到那種交易。」
然後他說:「嗯……陳總,那我再去付費了,再見。」
陳浮點了點頭,就見季遲搖搖晃晃地走向大堂中排著隊伍的繳費通道。結果剛走出一步就差點滑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