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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7:06:10 作者: 楚寒衣青
    孫凌頓了片刻,選擇實話實說:「半個月太短,也許最後都做不出來吧,但是我盡力了……而且半個月之後,她就要走了。」

    易白棠沒問孫凌口中的「她」究竟是誰。

    倒是孫凌放下手中的刀子,走到易白棠身旁,主動向易白棠說起了那個故事:「這個故事可能有點無聊,我和她是同一個村子裡的,也考上了同一所高中,還是同班同學,大概因為那所學校就我們兩個是一個村子裡出來的,我們成了男女朋友;但是後來因為一些小誤會,我們分開了……她在高中畢業的時候順從父母的意思選擇嫁給別人,我考上了大學。」

    「然後就沒有聯繫了。」

    「直到我在兩個月前在醫院碰見她。」

    「她的婚姻不太幸福,對方家暴,出軌,她這次因為腦症盪住院,住院的時候已經和對方離婚了……她決定等出院了就離開這裡去世界各地旅遊,時間就是一周之後。」

    孫凌的心情有點沉重:

    「所以我希望在她離開之前,能給她一點難忘的東西。」

    「為什麼選擇食物?」易白棠問。

    「因為談戀愛的時候,她說未來自己不做家務,我答應她以後我承包洗衣做飯打掃衛生。雖然遲了點也和過去不太一樣,但我還是想在她離開前踐行做飯這個諾言。」孫凌認真回答。

    「唔。」易白棠不置可否。

    「而且,我覺得----」孫凌又琢磨著說,「食物其實挺有魔力的不是嗎?有時候人覺得自己過不下去了,出去胡吃海塞逛個街買買買什麼的,就又感覺什麼玩意,多大點事情……」

    食物是有魔力的,這個倒是沒錯。

    易白棠暗暗想道。

    他記得自己剛剛懂事開始,他也住在村子裡頭,別的孩子在外頭玩沙子玩積木玩拼圖總之玩各種各樣的東西,他就在廚房裡或者廚房外頭的小院子裡同樣玩蝦玩蟹玩雞玩鴨玩瓜果蔬菜。

    還愛玩廚房裡的刀。

    說起來當時自己只有三四歲吧,還是更小一點?

    總之從懂事開始,手裡就拿著小小的刀切各種東西,瓜果蔬菜屍呈遍野,蝦蟹雞鴨的待遇好像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不過比旁邊那位好的就是,雖然當時只有三歲,但反正他砍了多少,最後一定吃了多少。

    說起這個來……

    易白棠頓了頓,有點不甘不願地承認:

    大魔王的廚藝確實能夠化腐朽為神奇,刀工明明是廚藝最基礎的部分,但就算他將那些東西砍個七零八落,只要大魔王願意,還是能夠做出他也吃不出什麼不對的美食來。

    當然,他記得這種日子最多也就一年。

    一年之後,他就能將東西切得像模像樣了。

    那時候天天切菜,還被逼著打掃衛生,什麼都不懂的自己居然也不會膩煩,還每每看見新的食材就十分興奮,恨不得每一樣都先研究再解剖最後吃個乾乾淨淨,也許真的只有「食物是有魔力」的這句話能夠概括了吧。

    然後一個念頭忽然從腦海之中蹦躂出來,詢問易白棠:既然食物是有魔力的,那麼食物是有感情的嗎?

    易白棠:「……?!」

    他被這樣一嚇,瞬間從回憶中驚醒,接著感覺整個腦袋都大了一圈。

    要命了,我的美食道路根本不是這個啊!

    我的美食道路是以最精細的口感,做出最美味的食物。

    一切都是可以量化的!可以看見的!可以分析的!

    這種唯心主意的無稽之談----

    好巧不巧,坐在旁邊的孫凌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問起來:「對了老師,最近商老闆好像都沒有過來?」

    易白棠立刻瞪了孫凌一眼。

    孫凌莫名其妙。

    易白棠自己泄氣了,轉回視線,不甘不願地摸出手機,從裡頭寥寥幾個的通訊錄中找到最新被存入的號碼。

    我需要一個情商高的朋友的幫助。

    沒錯,就是那個不在眼前的人!

    煩惱,關鍵時刻好舌頭偏偏不在,也不知道對方究竟有什麼事情……

    商懷硯其實並沒有什麼事情。

    他就是發現自己和易白棠的相處有點不對勁,所以隨口找了個還過得去的理由,不動聲色拉開了距離,打算通過時間和轉移注意力的方法消磨太過頑皮的情感激素,讓兩人之間的情感退回到安全線以下而已。

    有些總裁消磨感情的辦法是用越來越多的工作折騰自己不想別的。

    不過商懷硯可不是這樣的總裁。

    集團里很多事情真正做決定的並不是他,而他能做的那些決定也從來沒有出過錯,並且他還有很多情人。

    他要轉移注意力與感情,只要去找一個還算喜歡的情人住一段旅個游就好了。

    不過這一回,在做出選擇的時候,商懷硯猶豫片刻,並沒有找最近捧紅的一個小明星,而是把一個過去是情人,現在算普通朋友的男人找了過來。

    他們在一家網球球場中見面。

    戴著金邊眼鏡的年輕律師穿著厚大衣,圍著圍巾進來的時候,商懷硯恰好又拿下了一場網球的勝利。

    比賽結束,商懷硯沖對手做了個「下次再來」的手勢,拿起毛巾一邊擦汗一邊對律師開門見山:「最近陪我旅個游怎麼樣?」

    律師一愣,推推眼鏡,笑道:「商總還缺伴兒?我最近剛好接了一個案子----」

    商懷硯微微一笑,和對方一起走去休息室,語氣不乏溫和與商量:「不會讓你吃虧的,考慮一下?」

    律師這下還真的有點動搖了,誰讓金主圈裡,商懷硯是出了名的溫柔大方,英俊多金?

    不過干律師這行的,就真沒有不精明的。

    律師再次推推眼鏡,輕輕咳了一聲:」商總這是碰到了感情上的煩惱?」

    走在前面的商懷硯沒有回答。

    恰好這時候休息室到了。

    商懷硯當先進入,挑了自己慣常抽的牌子,從中取出一根煙點燃。

    他先抽了一口,又漫不經心地抖了抖菸蒂,方才開口說話:「算是吧。」

    跟進來的律師咬著自己的舌頭,以免說出不該說的話。

    商懷硯倒是挺想找個人說說話的,所以開了口之後,他也不用別人繼續問,背靠著鬆軟的沙發,自顧自接下去:「不過不太適合,他和我不算同一種人。」

    律師腹誹:說得好像我和你是同一種人一樣。

    商懷硯微垂著眼睛,思索片刻,又說:「再說他筆直純潔的氣息隔著幾米都能聞到。」

    律師繼續腹誹:哦,說得好像我是GAY一樣,商總你忘了自己就是男女不忌十分重口的那一類人了?另外用「純潔」這個詞來形容,商總您不尷尬嗎?

    商懷硯還在思索,他剛剛深吸了一口煙,現在慢慢呼出一口氣,絲絲縷縷的煙霧就夾在這口吐氣中一起散溢出來。

    「再說……」這一句話,是商懷硯反覆斟酌思考之後說出的,「現在我和他的關係也挺好的,也沒有必要破壞……」

    律師持續腹誹:行了行了,你都找了我這個八百年沒見的人過來說話,可見有多麼苦惱了,就這樣了居然能睜著眼睛說瞎話,說你和對方「關係挺好」的,這簡直不是我熟悉的那個多情又無情的商總畫風啊!

    正巧這時商懷硯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律師過去也是做慣了,直接將通話接通,並打開免提,當著商懷硯的面說:「您好,請問您是?」

    商懷硯坐直身體,拿起桌上的水杯,準備喝一口水。

    然後他就聽手機裡頭傳來冷淡的聲音:

    「商懷硯呢?」

    律師:這……這種語調既不客氣又熟稔,是誰?

    商懷硯一口水嗆在喉嚨中:「咳咳咳咳咳!」

    通訊那頭靜默了一下。

    接著冷淡的聲音再次響起,目標明確:

    「生病了?」

    以及理所當然的後面一句:

    「你在哪裡?我去見你。」

    第16章 澆灌小樹苗。

    聽見這個聲音的一剎那,商懷硯手一抖,裝滿了水的水杯灑了半杯!

    他連忙放下水杯,坐直身子,回答的聲音因為主人的重視而猛然提起,導致有些變調:「白、白棠?你怎麼會打電話過來?」

    坐在旁邊的律師默默將手機放回桌面上,自身同時退後削弱存在感,恨不得窩進沙發中消失當場。

    他有點沒有勇氣再插入這通對話之中。

    就這前後態度差別,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商總這是要完啊……遊戲花叢這麼多年,總要被那麼一個人給收了,該!

    隔著大半個城市,在有家飯店裡頭打電話的易白棠微微一怔。

    他沒有什麼朋友,偶爾幾個有血緣關係的人也不會這麼叫他,這還是他第一次聽見有人這麼親密地叫著自己,挺奇怪的……

    他想了想,回了一句:「懷硯?」

    電話那頭又沒有聲音了。

    易白棠十分煩惱,心想要是能直接順著電話線飛過去,當面說話就好了,這樣就能把事情趕緊解決,也看看好舌頭的病嚴重不嚴重。

    他再次衝著電話叫了一聲,這一回,電話那邊總算傳來了聲音,商懷硯將之前的半句話重複一遍:「你怎麼打電話過來了?」

    「想你了,我需要你。」易白棠誠實回答。

    可是電話那頭又沒有聲音了!

    易白棠簡直生氣了起來!

    究竟怎麼回事!這手機壞了嗎!

    一點小事說了半天還沒進入主題,果然應該見面說話嗎!

    他皺眉說:「你現在在哪裡?我過去找你。」

    電話那邊:「……」

    易白棠真的疑心手機壞了,他「餵」了兩聲,在準備掛掉重撥的前一秒鐘,他聽見商懷硯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音調相較之前還有了很多變化,都不像是他本人在說話:「我……正在外頭看病,最近有點感冒,現在中國,不方便。」

    「哦。」不開心,懶得說話。

    「我們晚上見面?」

    「哦!」精神,提了音調。

    「晚上我讓人去接你。」話說到了這裡,商懷硯的聲音總算恢復了正常。

    「什麼時候見?」易白棠開心了,雖然表情還是沒有什麼變化,但聲音里突然加入了一點點滿足的愜意。

    這樣的變化面對面的時候不太明顯,但在只有聲音的對話之中,好像忽然被提煉出來了,擺在了陽光之下。

    電話那邊頓了一下,然後商懷硯輕輕的、帶著一點點奇異的聲音傳來:「晚上九點見。」

    一眨眼的時間,地平線吞噬太陽,一半的光明已經離開人間,遺落下另一半的黑暗。

    晚上八點鐘,一輛豪車來到有家飯店前,接走易白棠。

    一個小時之後,這輛寶藍色的車子在一處被夜色籠罩的別墅前停下,易白棠從車上下來,站在黑夜裡漫不經心地掃視周圍一眼,只見近處的灌叢,遠處的花木,全都成了暗色里橫生亂斜的枝椏,透著股孤單寂寞的味道,最奇怪的是就連別墅的位置也暗沉沉的,好像並沒有人住在裡頭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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