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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05:24:03 作者: 去蓬蒿
「至於我會否應卦,今夜之後,你便知道了。」
空山之上,月影幽幽。
「師兄,」宿廬悲愴道,「你從前不是這樣。」
「從前?」國師道,「宿廬,我沒有從前。」
他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師父取的名,自殺了師父那天起,他便將名歸還回去,陪師父一起入了墳下了黃泉。
宿廬看著自己的師兄,明明師兄與十四歲那年一模一樣的長相,可宿廬卻快認不出了。良久後,宿廬道:「另擇他日吧。」
國師直接攻了過來:「宿廬,你這般心軟,是不欲殺我,還是想先安頓好無寐?很可惜,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今夜,讓一切了斷。」
國師為了道與師弟相殺,和凡人為了富貴權勢相殘又有何不同。
都是自我的執迷,難破魔障。
拼殺到最後,兩敗俱傷,國師想起自己的卦象,到底是應,還是不應。
國師手里的人命不止師父一條,註定被冤殺的將軍、應凍死冬日的乞丐、困死獄中的大臣……
只要是算出的一切,他都會去達成。
現在,輪到他了。
可到底是不甘,「道」他不會放棄,這份不甘也得散去。
當宿廬擊碎他渾身經脈、內臟崩裂時,國師也擊穿了宿廬的身體。
「師弟,」國師吐血而笑,「卦象確實顯示我會死在你手里,可卦象沒說,你不會死在我手里。」
國師倒在地上,看著蒼茫的夜色,倏地改口道:「不,我不是死在你手里,我自願殉道,師弟,自始至終,我都沒錯。
「只是功虧一簣罷了,天命不在我。」
死到臨頭,國師卻又感嘆:「我的死亡,到底是命運的選擇,還是我的選擇?」
迴光返照般,國師向外爬去,這一次,他竟不想讓命運抉擇。
應卦應卦,怎的到了最後,他自己也成了卦中人。
國師並沒有逃,他只是離懸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草地上拖出長長的血痕。
國師到得邊緣,不知為何,過去在一瞬間閃現,與師父師弟的種種,照顧無寐的種種,應卦殺人又救人,忙忙碌碌數十載,落得一場空。
國師墜了下去,粉身碎骨。
宿廬雙眼微濕,他踉蹌著站了起來。
死之前,他一定要帶眠之離開皇宮。
·
玉清宮外,宿廬的衣衫已被鮮血浸濕,高大的身影略微踉蹌,手在宮牆上扶了下,一個血淋淋的手印使得夜裡的紅牆更加陰森。
死氣沉沉的夜,連月也被雲擋住了。玉清宮外的燈籠搖搖晃晃,風吹得急,夏日本該覺得清涼,可失血過多的宿廬冷顫了一下。
他捂住傷口繼續向前,不遠處走來看到他的眠之驚慌喊道:「宿廬!」
眠之疾奔而來:「你、你怎麼了?血,你受傷好嚴重。」
「快,」眠之扶住宿廬,聲音發顫,「快,太醫!太醫!」
宿廬見到眠之,擔憂的心放下,他道:「眠之,聽我說,我已經活不了了。」
「你不要怕,把手給我。」宿廬將眠之的手攥到掌心,眠之的手好涼啊,乾乾淨淨的,被他身上的血弄髒了。
原想著如果能活下來,就跟眠之一起走遍天涯海角。可師兄畢竟是師兄,他還是低估了他。
宿廬的聲音低啞,他維持著冷靜與理智:「我會把內力傳給你,眠之,你找到我的包裹,裡面有我修煉的功法與心得,眠之,記住了嗎!」
宿廬罕見的嚴厲,眠之淚流不止搖頭道:「不,不,我們快叫太醫來吧,小道士!小道士!你師叔受傷了!」
「眠之,」宿廬攥緊眠之的手,「不要動,不要掙扎,你掙扎只會讓我離去得更快。」
源源不斷的內力從宿廬體內移轉到眠之身上,那股內力熾熱得烈日般,眠之痛苦不堪,仿佛墜入火爐眠之泣道:「宿廬,不要,活著,活著——」
宿廬道:「眠之,不要怕。」
他看著眠之受苦,這次卻沒有心疼,她必須成長起來。
「師父埋在慶山之巔,到時候,你去拜一拜,替我插三炷香。做徒弟的不孝,只來得及清理門戶,師父教導的道路,我卻是無法繼續往前了。
「眠之,我在這世上無親無友,唯有你,我放不下。答應我,好好活著。」宿廬笑,「此後海闊天高,眠之,你自由了。」
一生晃眼而過,雖有遺憾,卻不落寞。
宿廬含笑離去,連眠之的回答也未來得及聽。
少年山門、青年大漠、壯年來到大啟都城遇見眠之。
他到這裡是為做個了斷,遇見眠之,是他生命里的驚喜。那一夜元宵,燈火流連,眠之亦如金蓮花流淌進他的生命之中。
即使相處時日不過半載,可煙花亦只有一瞬。走罷,眠之,去外面瞧瞧!山高水遠,他就不送了。
眠之聲音嘶啞,哭得說不出話來,她抱著他溫熱的屍身,淚水已經流干。
說好的一起出宮,一起走遍天下,說好的陪她,怎麼到最後……眠之捧著宿廬的臉龐,她竟不敢吻他。
不是害怕,是自慚,從頭到尾,她愛他尋他又愛的不是他尋的並非他……眠之在宿廬臉頰印上一吻,她悲愴道:「宿廬,宿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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