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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05:24:03 作者: 去蓬蒿
國師算了很多卦,連自己的命運也算在其中。十四歲時,他算出師父將死在自己手中,為了應卦,他將師父殺了。
自此身體永遠維持在了十四歲那年。如今,他算到自己將死在師弟手中,這一次,國師卻猶豫了。
若要應卦,順應自己的道,將一切卦象達成定論,他就要葬送自己的命。
若不應卦,命或許能保住,可他所追求的道,不就破了嗎?
國師又道:「陛下,趙無寐一定得留在宮中,我算的卦沒有不應的理,她既然註定要給太子沖喜,就別想離開這座皇城。」
「師弟若要帶她走,我只能與師弟一戰。到時若是敗了,我的命、太子的命,恐怕都難以保住。」國師微嘆,「目前,師弟沒有妄動,還望陛下也不要妄動。」
皇帝怒道:「就不能派一千一萬個人把你師弟殺了?」
國師道:「何必生靈塗炭,陛下,凡人哪能與天爭?我離仙途尚有一步之遙,而師弟,恐怕已經踏上了那條仙路。」
「當初我為你延續性命,」國師笑,「是你命不該亡,太子亦如此。這是我算出的一切,我維護的一切。陛下開疆擴土,大啟治下繁榮,這是我的功德,我不信,天命不在我。」
當初殺掉師父的那一夜,國師看著手裡師父的血,也曾陷入片刻的迷茫。可片刻後,國師心裡只剩堅決,不惜一切也要走下去的決絕。
當天色亮了,國師的烏髮也跟著白了,他回頭看見自己的師弟,對他笑了笑:「宿廬,這是我的命,你呢,你的命應在哪裡?」
眠之用膳的時候,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國師在她的對面坐了下來,道:「介意我來討杯茶喝嗎?」
宿廬不在,眠之沒有輕舉妄動,只是點了點頭。
國師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他飲了兩口道:「我其實不太明白,這宮裡有什麼不好,外面又有什麼好的,要叫你如此惦念。」
「我給了你優渥的生活,人間多少女子求也求不來的尊貴身份,你竟不覺歡喜,只想要那虛無縹緲的自由。」國師道,「什麼是自由?這天下哪有你要的自由,不過是你虛妄的幻想罷了,你當了真,可憐太子卻要為此喪命了。」
眠之緊握著手裡的茶杯,沒有說話。
國師道:「人間情愛、權欲、愁苦,你在迷瘴中流離,是否真的看清了自己的心。我給你取名無寐,是希望你千載永不寐,不要沉迷於迷瘴,可你偏偏自認眠之,要在塵世里沉湎下去。」
「無寐,我抱過你,」國師道,「早在你記事之前,還在襁褓之中時,你的父母丟掉了你,最先撿到你的人是我。」
「嬰孩很會折騰,我那時候剛殺了師父,手裡的血都還沒幹呢,就得學著給你洗尿布。」國師想起過去,唇角微微笑意,「我本想把你養在身邊,當做我的親傳弟子,可不巧,不久後算了一卦,算到你不該被我養。」
「我把你放到那條河邊,看著你的養兄把你抱走,」國師道,「那時候我便知道,命運是不可違抗的。來的人不是甲也不是乙,偏偏是我算到的你的養兄。」
「無寐,你長大了,」國師道,「長大的孩子不會得到憐憫。」
眠之茶杯里的水灑落幾滴,她看著浮沉的茶葉,一口連茶帶水地飲盡:「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
國師離開的時候,宿廬回來了。
國師道:「師弟。」
宿廬亦回了句:「師兄。」
國師道:「師父的墳在慶山最高的地方,你有空別忘了回去上柱香。」
當初宿廬目睹一切,自我放逐再未回慶山。
宿廬道:「多謝告知。」
國師走後,宿廬坐下問眠之,國師可有為難於她。
眠之搖頭,問:「宿廬,我們什麼時候離開呀。我想離開這裡了。」
「我還有一件事未辦,眠之,」宿廬想了想,沒有將實情告知,「眠之,明日起你繼續修煉,等你學到一定程度我們就離開。」
眠之上前,抱住了宿廬:「你不要食言,宿廬,你說過的,你屬於我,我在哪,你就要在哪。」
宿廬問:「眠之,你相信有來生嗎?」
「來生?」眠之不解,「怎麼突然說這個。」
宿廬道:「我以前聽人說生生世世,人心不足,我竟也……期冀生生世世。」
眠之道:「我不信來生,即使有,來生的你我也不再是你我。我只信今生的相守。」
宿廬聞言,撫向眠之的面龐,粗大的手輕撫她柔嫩的肌膚,捨不得用力留下自己的痕跡,克制地輕輕捧著眠之的臉頰:「眠之,天下之大,你我能相遇,已是幸運。你說得對,沒有來世,只有今生。」
眠之注目著宿廬,不知為何,總覺得宿廬的話里有些感傷。
她抱著他,這是她為自己選擇的伴侶,她用自己身體的溫度去溫暖他。
宿廬亦回抱眠之,不管將來如何,此刻的相擁能驅散一切的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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