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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05:24:03 作者: 去蓬蒿
「留宿吧,」謝月擇道,「孤身體不適,這是你該做的。」
他把自己的臉面撿了回來,貼在胸口好像就沒那麼難過。他抓不住眠之的手,就暫且抓住自己的矜傲,表現得無情方能夠止痛,他越是在意她越是厭煩,就像一場沒有盡頭的墜落。
從空中到淤泥,從淤泥到深淵,而深淵通往地獄,他永遠也等不到落地的那一刻。
十八般酷刑,層林盡染,愛恨情仇痴纏,而風中只有落空的蕭索。
空空蕩蕩,無枝可依,他墜入無邊的地獄。
洗漱罷,躺在床上,兩人都沒有說話。
夜色深深,謝月擇不知道眠之睡著了沒有,他撫上她的臉頰,輕輕地喚她。
眠之沒有入睡,可她裝作不醒。謝月擇撫著她的眼尾問她怎麼能夠這麼狠心,即使沒有男女之情,難道自小以來的相依相伴都不作數了。
還小的時候,眠之還會跟他分享故事。
「哥哥,我今天又看了一個故事,裡面有狐妖,特別美特別美。」
「哥哥,有人的時候我不這麼叫你,皇后娘娘聽到了肯定會罵我的。」
「哥哥,沖喜是什麼意思啊,我悄悄摸摸地藏著,聽到有人說我不過是個沖喜的賤民,賤民又是什麼?」
「皇帝是這世上最有權勢的人嗎,我有些害怕,他是你的父皇,可跟你一點都不像。」小小的眠之拉過謝月擇的手,一點一點地戳他的手心,「哥哥就像月光,可陛下太嚇人了……」
她湊近他,用小得不能再小的聲音說:「他一定會吃人,跟妖怪似的。」
說完了她退開,自己哧哧地笑了,笑完了又有點害怕,左顧右盼怕別的人聽到她說皇帝的壞話。會被抓起來的,會被打板子,會流血會痛,她沒有遭受過,可她看到別的人遭受過。
「哥哥,」她湊近他,緊緊捉住他的手,「這是秘密,秘密哦,你不能對任何人講,你要是跟別人說了,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謝月擇看著小小的眠之,他自己也小小的,他躺在病床上點頭,稚氣的聲音鄭重地承諾:「不會,孤絕對不會跟人講的。」
「賤民是說出『賤民』這話的人,他們壞,眠之你不要聽他們的。」
「沖喜的意思是一起歡喜,孤與眠之一起歡喜,那些人不懂裝懂,別聽他們胡說。」
「母后要是罵你,你就告訴我,我替你撐腰。我是宮中唯一的皇子,我的話有用。」
「狐妖美,眠之以後一定比狐妖更美。沒有那麼美也沒關係,在孤眼裡,反正你比狐妖好。」
「父皇不會吃人,但他會殺人,你若是怕他,就遠著他。孤不像月光,可如果眠之覺得是,那孤就是。孤想想,孤是月光的話,眠之是什麼呢?」謝月擇靜靜地看了眠之一會兒,豁然開朗道,「孤知道了,眠之是月光下的睡蓮花。孤照著你,永遠關照你。」
……
過去流水一樣湧來,淹沒了謝月擇。他不明白,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與眠之越來越遠,即使躺在同一張床上,她離他也遠得觸不到了。
第24章 金粉胭脂15
春夏之交,天氣越來越熱,謝月擇的心卻冷得快僵住了。
他甚至想掐醒眠之,問她為什麼要忘掉過去,難道過去便微不足道可以放棄。那他們到底算什麼。
過去可以遺忘,當下只剩厭棄,將來也棄之如敝履。
眠之明明討厭宮廷,可怎麼把宮廷的狠心學得個淋漓盡致。
謝月擇撫上她的頭髮,那麼柔那麼順的一頭烏髮,全成了刀槍劍戟,他疑心自己被扎得血淋淋,可又看不到血流到了哪裡。
「眠之,你跟我說說話吧。」謝月擇不想要那些所謂的矜傲與太子該有的高高在上,他只想眠之像小的時候那樣,跟他說說話,講講她又看了什麼故事,甚至是雞毛蒜皮的各種抱怨,他都愛聽,他都會仔細聽。
除了眠之,沒有人會跟他說那麼多話的,沒有人跟他交流,他要被困死在病榻上了。
父皇母后多是命令下人們要如何如何,而下人把他當瓷器似的,只敢小心翼翼地捧著,又哪會在他面前嬉笑怒罵。
冷冰冰的,一年四季都被藥浸透了,溫熱的藥他喝盡了肚裡,冰冷的藥氣浸染了身軀。他也不想如此,他也想健健康康想做一個有抱負能治國的太子,而不是易碎的擺設品生繼承人的工具。
「眠之,我實在想不到我做了什麼,要叫你如此恨我。」謝月擇問,「你是不是愛上了別的人,所以沒有多的愛分給我了,只剩下恨,能給我的只有你的厭恨。」
「眠之,倘若你真的愛上了別人,我會瘋的。我會把那人殺了,千刀萬剮挫骨揚灰。」謝月擇笑,「我不會讓你離開我,除非你能狠心到殺了我,那我不得不承認,你勝了,恭喜你終於擺脫,反正死後的世界無知無覺,孤不懼。」
忍耐,極致的忍耐,謝月擇活了快十六年,別的沒學會,就把「忍」字學了個透徹。
忍痛忍苦忍寂,他忍到了頭也沒能得到什麼,苟活著一口氣只是想與眠之相處得更久,更久。可若眠之要離他而去,去到別人的懷裡,那他寧願毀了這一切,也絕不叫眠之稱心如意。
他會殺了她愛的人,倘若自身還留有性命,那就與眠之互相折磨,折磨到盡頭恨的極致她往後餘生便再也無法將他忘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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