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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05:02:54 作者: 小喬且中路
使得這城中的空氣里似乎也含雜著那血肉燒焦的臭味。
她絕望無力的哭聲從阻擋在口鼻前的面巾里慢慢傳出來。
然後有人給她遞了手絹來,她伸手接過,擦了眼淚才要道謝,卻見來人是一身風塵僕僕的白亦初。
她愣了一下,以為是自己看錯了,隨後又反應過來眼前的人的確真實存在,連日來的心酸疲憊,使得這一刻看到這可靠的肩膀,她是義無反顧地撲了過去。
只是周梨終究是個理智的人,她很快就冷靜了下來,慌裡慌張地看著白亦初:「你來了,屛玉縣怎麼辦?還有朝廷那邊?」
白亦初同樣帶著疲憊的目光從她的身上移開,朝著城外那縷縷焚燒屍體的青煙看去,「全州都這樣了,哪裡還顧得上朝廷?」他來這裡,是因為他也要去全州,便是那裡還有一個活人,都不能就這樣放棄了,用焚燒的方式解決。
而周梨聽到他的話,對於朝廷又一次的失望,哽咽著說道:「他們就給了二表兄幾百個人,一路晝夜行軍,到那磐州就留了一部份人,到了全州本就所剩無幾,如今他還感染了瘟病。」
反而是那李司夜,聽說派頭十足,光是扛著彰顯皇帝的明黃色金龍旌旗的閒人,就有上百個。
只不過他們的隊伍,還沒出業州呢!而磐州那邊因沒早前像是靈州一般驅趕那些黑鳥,也有不少人感染了瘟病。
李司夜的人,怕是也要在磐州留下來的。
所以這全州,如何是能指望得了朝廷?想到了這裡,周梨看著眼前的白亦初,才發現他已是整裝待發的模樣,一時嚇得忙抓住他的雙手,「怎麼,你也要去?」
「阿梨,我不能不去。」當年遇著蘆州的天災,因是年幼沒有那個能力,可如今自己是一方官員,也有這個能力,就不能不去了。
他的聲音很溫和,一如屛玉縣那半夜流淌在院中花草上的月光一樣,那樣的美好。可是這說出來的話,又是那樣的決絕,不容任何人拒絕。
周梨緊握著他的手,終於是緩緩放下來,用那哭過後變得有些沙啞的聲音說:「保重!」
她要放手了,可這個時候白亦初卻忽然將她緊鎖在懷裡,連日趕來的他,幾乎沒顧得上梳洗,下巴上已經冒出些胡茬來,摩挲得周梨的額頭有些疼。
但也是這份疼讓她的腦子變得更清醒了幾分。
她在這個時候聽到白亦初在她耳邊說:「阿梨,我回來後,我們成親吧。我今日才曉得我原來是個極其自私的人,我等不得給你盛大繁華的婚禮了。」
周梨聽得這話,忽然來了一股子疑惑,「哪個和你說我要什麼盛大的婚禮了?」
周梨大概忘了,自己當初因怕成婚後懷孕,所以和殷十三娘說過。
沒曾想,傳到了白亦初耳朵里,竟然給他造成老這樣大的壓力。
一面也答應了他,「好,我等你回來。」又見隊伍已經陸陸續續出城,便也從他懷中抬起頭來,「去吧,等你!」
白亦初這才萬分不舍地鬆開了周梨那明顯變得削瘦的身體,「好,你也要保重!」
周梨從未想過,自己和白亦初原來這一輩子,還要再經歷過年少時候的生離死別,只是她也同樣沒有想過,眼下自己竟然會如此冷靜從容。
她直至目送著白亦初帶著物資的隊伍浩浩蕩蕩消失在官道的盡頭,方收回目光。
在短暫的休息後,她又開始忙碌起來。
忙的都是些零零散散的事情,有的甚至都說不出個名堂來,但她的確是累。
夜幕又一次來了,地龍翻身後的第二場雨水灑落了下來。
這個時候已經臨近九月的秋色,使得這雨水也帶了幾分涼意,她添了件衣裳,打著燈籠從寓所出來,卻見著那日去羅又玄跟前,有過一面之緣的羅孝藍。
羅孝藍用那滿是倦意的聲音說道:「周姑娘,我得空了,以後我跟在你身邊吧,有什麼事情你只管吩咐我。而且在這城裡,我比你還要熟一些。」
她的聲音有著天災後大家慣有的沙啞,那是痛哭過後的明顯特徵。
不過周梨的關注不在她的聲音和蒼白的臉色上,而是她頭上的白花和胳膊上拴著的一縷粗麻。
周梨那一瞬間只覺得心忽然從萬丈高樓低落到了平地,這個急速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直至好一會兒才盯著羅孝藍問:「你祖父他?」
比起她的震撼,羅孝藍反而異常的平靜,「祖父享年七十有三,一生見過了大虞四位君王的起落,然卻空有滿腔熱血和抱負,轉輾左遷數年,最終於靈州結束他的一生。」她說完,目光環視著這連帶著空氣都是緊張的靈州城,「祖父是遺憾的,他說才等來了些熱血兒郎,卻沒有親眼看看未來的大虞是怎樣的波瀾壯闊……」
她越說,那聲音越來越低。
到底是個小姑娘,終於是哭起來了。
羅又玄於今天中午逝世,孫女羅孝藍謹遵他的遺願,並不操辦,也不要驚動他人,待他咽氣後,便直接入棺封釘,在自家後院裡暫時埋了。
此後,周梨身邊最得力的助手,除了十方州的莫元夕,便是如今的羅孝藍。
說來也是巧,這兩個人都是在天災中走到她身邊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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