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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6:44:14 作者: 末話
陸離突然拿過餐巾一點一點擦拭那枚戒指,是兩個細細的波浪形的圈交纏,其中一個交叉的地方鑲嵌一顆鑽石。很簡約的戒指,擦乾淨後挺好看的。陸離把戒指放回穆恩的手裡,道:「洗乾淨再拿來求婚。黏乎乎的。」
穆恩呆了一下,猛地抓住陸離的手,都不敢用力,握著半晌,哽咽道:「好!好!洗乾淨!」
驚蟄分三候,一候桃始華;二候倉庚(黃鸝)鳴;三候鷹化為鳩(百度百科)。穆恩攜春雷送來好消息----找到眼,角,膜了。春風吹綠萬物,生命的氣息終於吹到陸離身上。
穆恩的動作很快,二月初二,春分,陸離被推進手術室,穆恩說著與很多年前一樣的話。
四月初,陸離要拆紗布,復謹也來了,一圈又一圈的紗布拆下,眼前常年的黑暗終於出現光,這麼明亮,這麼溫暖。醫生說,現在還看不清楚,過兩天適應之後會越來越清晰。
眼前模糊的人影那麼熟悉,慢慢憶起多年前的每一次羞辱、失去的每一樣東西、甚至絕望時的血腥味……我那麼痛,你們怎麼能還好好的呢?
又過了幾日,陸離在病床上睜開眼,暮春了,這座城還是淅淅瀝瀝下著雨。窗邊是一盆茉莉,白色的花朵占據大半枝頭;很多年前,也是這個多雨的季節,窗邊有一盆馥郁芬芳的梔子花,一大朵一大朵壓垮枝葉。
可是這一次我醒來沒有看到你。
陸離的眼睛一好穆恩就把人帶回自己半山腰的宅子,滿山奼紫嫣紅,花香遠遠就聞得到,桃花瓣零零碎碎飄進車裡;宅子裡有和藹的管家,胖胖的廚娘,一隻肥嘟嘟懶洋洋的英短藍白;院子裡是大片大片的玫瑰,爬山虎一簇一簇扒緊屋檐,浪漫又溫暖。
沒過幾日,穆恩生日,沒有請人,打算在宅子裡和陸離一起過。管家特地偷偷個陸離說,希望陸離為穆恩坐一頓飯。
陸離笑笑就當同意了。那天晚上做了當初想給穆恩做的飯菜,算是給那個傻傻的陸離一個交代。晚上氛圍正熱,穆恩拿出戒指盒,單膝跪在陸離身邊,對他說:「這一次的戒指我洗乾淨了,你願意和我共度餘生嗎?」
「……讓我再想想好不好?我們認識的還不久,我生日那天告訴你答案怎麼樣?」
穆恩暗下眼中的喜悅:「……好……」
五月,陸離在穆恩的書房找到一個玻璃罐子和一對戒指,裝滿千紙鶴的玻璃罐子、刻著梔子花的對戒。
穆恩自己的生意都不會避諱陸離,倒是陸離從來不想聽這些東西。陸離每天都會穿過半個城繼續開他的小店,來的人不多,每天坐在那發呆,等遲鈍的老鍾一下一下地敲響。
後來,穆恩的生意出現一點問題,尤其不大幹淨的地方,大事沒有,小麻煩不斷,煩不勝煩;復謹那邊也或多或少的出現一點,不會傷筋動骨,只是會把人拖住。
每天穿過大半個城市的行程掩蓋了陸離想做的事情的痕跡。不乾淨的東西就應該受到制裁。
復家的腌臢事多了去了,隨便一件都是會進去的;穆恩就更不用說了,當年離這個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最近的是陸離唯一承認的男人,段坤給陸離留下的,遠不止那些情情愛愛。
五月初一,穆恩眼底都是青黑,復謹也很久沒來了。陸離照常背著包出門,手裡拄著那根光滑的青竹棒,跟穆恩揮手說再見。慢悠悠走到山腳,坐上唯一一趟公交車,穿過山田,穿過水泥鋼筋;城的另一邊有一個破舊的郵局----當年沒寄出去的東西,現在寄了。
陸離手頭有兩份資料,一份是段坤留給他的,段坤怕我自己出什麼意外,那手頭的這些東西在最後能保陸離一命,陸離那麼聰明會懂的;另一份是陸離自己推算出來的。前一份能讓那兩個該死的人一輩子都出不來,後一份雖然傷筋動骨卻不至不可挽回。
猶豫許久,所有資料拆成三份:陸離收集的寄去警、局;段坤留下的一半給復謹一半給穆恩。陸離像卸下擔子一樣,一晃一晃走出郵局,在郵箱前站定,從包里翻出一封信,想來想去還是投進去了。
……
穆先生:
我今年二十八歲,當年遇見您的時候您也是這個年紀吧?
十一年,我遇見您、遇見他,這十一年,我最快樂的時間、最溫暖的懷抱都是段先生給我的。
看在我送您的東西的份上,請把我和段先生葬在一起,拜託了!
謝謝!
……
翌日,陸離照舊坐公車到城市另一邊,隨後步行走到刀疤宗的花店。花店的生意越來越好,曾經跳脫愛裝逼的刀疤也成為一個可以頂天立地的男人,花店女主人懷裡抱著小包子,這是陸離最嚮往的生活,可陪他的那個人不見了。
還是刀疤先看到的陸離,急匆匆跑出來對他說:「哎喲!老闆你怎麼來了?腿疼嗎?路上有人撞到你嗎?」
陸離笑笑,直視刀疤,道:「刀疤,我看得見了。」
「誒?看得見啦?恭喜了!」
「嗯,我這一次來,是跟你道別的,我要去旅遊了,我想去看看這個世界。」
刀疤總是支持陸離,無論什麼時候:「去看看好啊,好不容易眼睛好了是該出去看看,累了再回來啊!」陸離點點頭,笑著幫刀疤賣花,這一走就不知道什麼時候再見,他想記住這個感覺。
接下來兩天,陸離一樣一樣買齊祭祀用的東西,去一家不起眼的花店訂購一束梔子花;趁穆恩早出晚歸,拿到段坤留下的玻璃瓶子和戒指----這對戒的花紋樣式其實是他設計的,段先生曾經努力讓陸離的夢變成現實,奈何時不我與。
五月初五,端午,宜出行、宜嫁娶。
陸離帶上祭祀用的東西,早早坐大巴到墓園。
這個時間沒人會來墓地,陸離背著大大的書包,竹棒嗑噠嗑噠敲在青石板上,左手抱一束梔子花,嘴角愉悅地勾起。我來看你了,段先生。
段坤的墓上的照片是他二十五歲的時候照的,真年輕啊,眉目依舊。
白色的梔子花被放在墓前,那是段坤最喜歡的花,當年沒能送到墓前,如今終於送到。陸離伸出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素雅精緻,戒指上是寥寥幾筆的梔子花,花邊尖兒上點綴細鑽。他對墓碑說:「段先生,你的禮物我收到了,很漂亮,我很喜歡。另一隻我也帶來了,我給你帶上。」
話音剛落,陸離從兜里掏出戒指盒,顫著手把戒指放到墓碑上。心裡一陣泛酸,淚水被逼在眼眶,陸離笑笑:「今天是我的生日,應該高高興興的,你說對不對?」
包里的東西一件一件擺到墓前,茶半酒滿,水果吃食。陸離一樣一樣按規矩擺好,點上蠟燭和香,跪在墓前。
「當初,我甚至沒能去見你一面,也沒能送你一程,現在才補上,你不會怪我吧?段先生這麼好一定不會怪我的。」陸離伸手抹去眼角的淚,繼續說:「我還有很多話跟你說,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說好了要一起做……你說,等我們在一起之後再一同去完成以前說的一切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