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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6:39:26 作者: 曉渠
    於海洋本來早想去找石磊,可是怕他精神上還沒有恢復,如果跟他談房產的事,估計得翻臉。而且游暢每次找石磊,都不讓他跟著去,於海洋知道,他是怕石磊見到自己,想起范哥而不開心。游暢在這些方面,總是很細心。但是,游暢沒有和自己說過石磊的具體地址,於海洋憑印象找到那個小區,問樓下下棋的大爺,石磊家在哪裡住。看來石磊人緣還不錯,老頭老太太都認識他,爭先恐後地指給他看,三單元六零二。

    「這人是物以類聚,真沒說錯的,」於海洋沒走遠,聽見身後的老頭老太太議論,「你們說,來找石磊的,咋都這俊啊?」

    「可不是,下午來的那個也是,水靈靈的,真討人喜歡。」

    於海洋聽得一頭黑線,邊爬樓梯邊尋思:這群眾的眼睛是過分雪亮了吧?

    石磊來開的門,似乎並不意外,皮笑肉不笑地:「本地通就是厲害啊,隨便一個地址,都能找得到。」

    第85章

    於海洋看見游暢坐在客廳的窗台上,有點不太敢面對,只好損石磊說:「沒座機,沒手機,沒電腦……回到公元前了你?找你家這個費勁。」

    「誰還請你怎麼的?愛來不來!」石磊讓於海洋進來,自己順便出門,「晚飯的時間來,你啥意思啊?我可不留你倆吃飯啊!自己琢磨去。」

    「你去哪兒?」

    「你管我?」石磊穿了鞋,沖屋裡喊:「游暢,動手的話,摔壞東西,我跟你索賠啊!」

    「你這破地方,有什麼可摔得?」於海洋關門前,對石磊說:「早點兒回來,請你吃晚飯。」

    石磊沖他擠眉弄眼地:「你先搞定再說吧!還吃飯呢!裡面那個都給你氣飽了。」

    狹小的空間裡,只剩他們兩個人。於海洋走過去,湊近游暢,用肩膀拱了拱他:「挪一挪,擠著坐唄。」

    游暢沒說話,但屁股挪了挪,於海洋興高采烈地坐上去。石磊這房子朝西,夕照日頭正大,曬在兩人的後背上,漸漸衍生出溫暖。於海洋盪著兩腳,不知道如何開口。他的右腳碰了碰游暢的,再碰一碰,還碰,又碰……游暢躲著,依舊不肯說話,他的手撐著水泥的窗台,手背上還留著幾天前感冒打點滴的瘀傷。他疤痕性體質,一紮就青,有次驗血,護士沒紮好,胳膊上青了手掌那麼大一塊,把於海洋嚇壞,恨不得把那小丫頭給剁了。後來發現,好像,是游暢的問題。

    他看著游暢手背上那塊青,伸手過去,輕輕地摸了摸,「對不起」,他說,「我錯了,主動承認錯誤,可以爭取寬大處理吧?」

    於海洋見游暢還是不吭聲,從窗台上蹦下來,站在游暢面前,伸手摟住他的腰:「我這幾天脾氣沖,你別跟我一樣的吧!一般這時候,你不都讓著我嗎?」

    「幹嘛老得我讓你啊?」

    「你愛我唄!」於海洋可憐巴巴地抬頭對上游暢的眼睛。

    「那你還懷疑我?」

    「我錯了,領導給次改過自新的機會吧!」於海洋說完,見游暢沒有反抗,順勢將他從窗台上拉下來,扯進懷裡。游暢掙了掙,他依舊緊緊箍著:「我保證以後不亂罵人了。」

    「我把你媽得罪了。」游暢幽幽地說,「她現在恨死我了。」

    「別管她,從你喜歡我那天,早就把她得罪了。」於海洋想著游暢在媽媽面前的堅持,不禁喜上眉梢:「我還怕你順著她呢。你表現得很好,游暢,人應該為自己所愛,竭盡所能地爭取。」

    「可是,下次,如果她一哭二鬧三上吊,我就完蛋了,於海洋,我最怕那樣的女人。」

    「我媽不會。」

    「我媽會,」游暢的臉上再現驚恐猶疑,「我媽要是知道,不知道怎麼變著法兒折騰呢。怎麼辦?於海洋,我們怎麼辦啊?」

    「涼拌,」於海洋狡猾地笑,「今晚就給你叫個涼拌蜇頭。還是溫拌?溫拌排骨。」

    「你又瞎扯蛋……」游暢無可奈何地看著他,眼裡又是煩惱,又是笑意。

    「我們沒做錯什麼,游暢,你要堅信她們總有一天會相信我們,接受我們。不要太悲觀。」

    石磊回來,一看倆人已經有說有笑,不禁在心裡念叨,這傻游暢也太容易哄了,被罵出門,竟然兩句話就和好,這不是慣他壞毛病嗎?要是我,絕對讓他不得安寧,下回再罵人,都得心有餘悸的……石磊就此打住,不能繼續往下念想。他的記憶有一扇門,每次無意溜達到跟前,都會自動轉身離開。

    六月初的時候,於海洋去上海辦事,正好范洪章也在,倆人約出來吃飯。范洪章瘦了,也顯得黑。聽說他最近除了打高爾夫球,就是去那家具樂部喝酒。於海洋心裡有些譜的,石磊的高爾夫球也打得很好。一次在「金石灘」的俱樂部打球,天空特別藍,球場靠海,真是海天一色。石磊穿了一身的白,身形修長,姿態專業,那效果,真是跟廣告一樣,當時,他打出非常漂亮的一桿,惹得在場的幾個朋友都為之驚呼。范洪章當時看著石磊的神態,被於海洋無意瞅在眼裡,那裡頭,有讚嘆和自豪,有疼愛和嬌寵,那是沐浴愛河的感覺。

    范洪章問到石磊的房子的事情,於海洋跟他說:「來上海之前和石磊大概說過,結果一提你名字,人家起身走人,啥也沒說成。先放我這兒吧!他倔,得慢慢來。」

    於海洋突然又想起什麼事兒,問他:「你沒找人壞石磊吧?」

    「什麼意思?」

    「他現在好像找不到工作了吧?哪都不要他唱歌。據說,在他弟那裡幫人洗頭呢。」

    范洪章心裡一哆嗦,無法想像他的石磊能在髮廊給人洗頭,但表面上他依舊平靜如水,喝著紅酒說:「至於麼?那些純粹出來玩的,我都沒壞過,何況石磊?」

    「什麼叫何況石磊啊?他怎麼特別了?還不一樣給你甩了?」

    范洪章將於海洋這句話,沉默地吸收了。他的頭腦中,開始慢慢還原出石磊的模樣,他站在陽光下,笑得沒心沒肺。突然間,非常非常地想念,想把他狠狠地揣在懷裡。

    他們有快半年沒見過,范洪章本來想,如果石磊有機緣,參加這次的選秀,是願意助他一臂之力。也許當年真不該遏制他去實現自己的夢想,范洪章偶爾在酒精不輕不重的作用下,會想起石磊當年站在台上的樣子,青澀,純真,而倔強。

    如果開始是個錯誤,以後多走一步,就多錯一步。

    自從見到於海洋,聽他說了石磊的近況,范洪章再回到北京,醉生夢死的生活越過越沒意思,他開始厭倦北京的一切,看誰都覺得虛偽煩躁,白天晚上,不管多麼忙碌,不管多少人圍在他身邊,總覺得心裡空空的,異常孤單。

    他實在忍不住,決定回D市看看石磊。

    第86章

    夏天來得飛快,天忽悠一下就熱得不行了。下午兩點的時候,趕上沒風的天,又悶又cháo,讓人難以消受。范洪章開了分公司的車,停在石磊住的小區的門口,等了小半天。因為熄了火,沒有空調,熱得他汗流浹背的。他找人打聽過,石磊並不常去他弟的髮廊上班,只有生意特別好,忙不過來的時候,才會去幫把手,今天這時候應該還在家。

    石磊向來不是早起的人,似乎賦閒的他,更是不改這習慣。一點多的時候,才見他從樓洞裡走出來,穿了件特別肥大的白色T恤衫,襯得他的身子空蕩蕩的,一條米色的帶大口袋的短褲,遢了雙黑色的夾趾拖鞋。他模樣沒怎麼變,頭髮倒是長了不少,似乎分手以後也沒剪過,遮擋著,更顯得他的臉沒個巴掌大。

    石磊在門口買了個煎餅果子,拎在手裡。樹蔭里看下棋的老頭跟他說話。范洪章搖下后座的車窗,這樣石磊看不見他,他還能聽見他們說什麼。

    老頭兒底氣足,說話聲如洪鐘:「石磊,那麼大個子,煎餅果子夠吃嗎?」

    「夠,我不餓。」石磊順便停下腳步:「丁大爺,您這步棋走得妙啊。」

    「你看出來啦?」老頭眯眯笑,「晚上你大娘包牛肉包子,你下樓來吃!」

    「謝啦,大爺,我晚上得出門。」

    「那我讓你大娘給你留幾個,」老頭特別愛說話,「這幾天那個叫游暢的怎麼沒來找你?」

    「啊,大爺您記性真好,還記得他吶!他忙,快期末考試了。」

    「他聲音真好聽,說話跟唱歌兒一樣,討人喜歡。」

    「他做電台的,您有空可以聽他的節目。」

    石磊沒久留,站著看了一會兒就上樓了。范洪章的目光幾乎貪婪地緊隨他,然而那身影轉眼不見,消失在初夏燥熱的午後。他沒有勇氣跟上去,他也不知道見了面該說什麼。他只能閉上眼睛,反覆回味著石磊剛剛出現的模樣,雖然隔著距離,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可是,這會想起來,又覺得他靠自己那麼近,近到連他褐色的瞳孔,都看得那般真切。

    他曾經在物質上,給過石磊極大的滿足。他的石磊,總是擁有最時髦的衣裳,珠寶,住在城裡最富有的社區,開著名貴的車,出入高級會所。他曾經是住在城堡里的王子,耀眼奪目。可是,她的美從來與那具華麗的軀殼無關,當他全身而退,回歸尋常百姓,淹沒在人群里,活得平凡,卻又踏實,坦然而淡泊地享受著屬於他自己的,簡單的生活。他的微笑和凝視,依舊那麼迷人,那麼美好,象迎風開放的花,芳香送出很遠……直到自己的身邊。

    范洪章突然心如刀割。

    石磊爬上六樓,一身的汗,將買過來的煎餅果子扔在桌上,去沖了個涼,出來的時候,正好石鑫拎著大包小包地走進來。他看見桌上那個冷卻變形的煎餅果子,皺眉說:「哥,你別老吃這些沒營養的東西。我給你包了包子,餃子,給你放冰箱裡,你餓了就自己熱著吃。」

    說著,他拿出一個飯盒:「我剛剛在家給你做的打滷面,你愛吃的。」

    他進了廚房,開始把東西往又破又小的冰箱裡塞:「哥,我給你換個大點兒的冰箱吧!房東這個早該退休了,這應該是我國自產的第一批冰箱吧?門都瓢了,關不嚴實,這還能製冷嗎?」

    「你有錢燒的?買冰箱送房東,我怎那麼愛他呀?」石磊接過石鑫遞來的筷子,「哧溜哧溜」地吃起麵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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