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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6:16:19 作者: 夏昂
手機響了。他一直在等。
「滋啦滋啦滋啦滋啦----」
「芸芸,你在哪?」
「滋啦滋啦滋啦滋啦----」
「你贏了。」
「滋啦滋啦滋啦滋啦----」
「我什麼都沒了,雖生猶死。」
「滋啦滋啦滋啦滋啦----」
「金輪酒店往南七公里有一座山,明晚十二點,我們在那見。」
「滋啦滋啦滋啦滋啦----」
「過去吧。我們了結一切。」
滋啦聲消失。女人說:「也許----」
「你必須去。」他關閉通話。
晚上十點,山黑魊魆的。偶爾有風吹過,如野獸的低泣。他立在空地上,腳邊不遠處,是那道吞掉了野鶴的師父閒雲的地fèng。
有亮光。野鶴身背劍鞘,挎著一口木箱子,打著手電,氣喘吁吁跑來。
蘇文桐說:「師父,謝謝你能趕來,送我最後一程。」
他向野鶴伸出手。野鶴猶豫片刻,將施過法的桃木劍交到他手上。
「你真要跟女鬼一決生死?」
蘇文桐的神情,不存在一絲彷徨。
「她沒準附身過更多人,更厲害了。」
「我沒想活到明天。同歸於盡更好。師父,你回去吧。」
野鶴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他丟下箱子,抓住蘇文桐的手,膝蓋一軟,跪倒。
「師父,你這是幹什麼?」
「我,我對不住你啊。你這麼信任我,給我錢,讓我住城裡。我一點忙沒幫上,眼睜睜看著你太太去世。我算什麼捉鬼人,我給我師父丟人!」
最後,野鶴蹭地站起:「我,我想好了!我要用那一招,黃泉坂坡陣對付她!」
「師父,太危險了。閒雲大師正是----」
「正因為在他老人家長眠的地方。我能臨陣脫逃嗎?能任由你被鬼害嗎?你人正當年,是國家的人才。我這條糟命,還有什麼放不下的。我決不走!」
蘇文桐說:「好,好。師父,那我們並肩戰鬥。但是我和她的恩恩怨怨太多了,我要先做了斷。如果我沒成功,就交給師父了。如果都丟了命,就飄到霧籠山見。」
「文桐,你別那麼想。興許沒到那一步,只要我們齊心協力。」
說著,野鶴選定一片地,把木箱移到正中央,然後彎腰去搖轉箱子邊緣的把手。箱子底部的摺疊木腿一點點升高,直到齊胸,使它變成一個小小的法壇。
他打開箱子的鎖,裡面呈放著道教五寶。
箱子兩邊各插上一桿令旗。野鶴再掏出一個錦囊,將錦囊里的粉末灑在地上,一邊灑一邊走奇門遁甲中的罡步。粉末是由糯米、硃砂、磨碎的槐樹種子,以及其他有靈力的物質混成的。
最終,以法壇為中心,粉末為法界,他畫出了一個圈。
「一旦開壇作法,這裡將召喚出一個黃泉的入口。你千萬不能踏入法圈內一步。」
他遽然停住,猛一跺腳。
「該死!」
一直望著他的動作的蘇文桐問道:「師父,怎麼了?」
「我忘帶活雞了。需要它的血。」
野鶴懊惱拍打自己的頭:「真沒用!沒用!」
「人血可以嗎?」
「可以。可我刀也沒的帶,法器都是鈍的,沒法----」
「不用。」
蘇文桐將手指伸進嘴裡,用力咬破,血順著他的嘴角淌出。指頭滴下的血,流進錦囊的敞口裡。這點出血量太少,於是蘇文桐一根連一根地咬破手指,直到滿手血跡斑斑。
全過程中,他沒吭一聲。所謂的疼痛,當你缺乏精神準備時,才會感受到它。
輪到另一手時,似乎咬到血管,血流得特別多。野鶴想,這疤不容易好。
用手絹包紮後,儀式繼續。野鶴取出一根長繩,由人的頭髮所編成。青絲是煩惱之絲,纏纏綿綿,勾聯著欲望與解脫。佛家講,盡去三千煩惱絲,化作自得一微塵。
野鶴將長繩綁在腰間,試了試鬆緊,然後將另一端牢牢綁在一棵松樹上。
「我起法後,圈內圈外,陰陽兩隔。如果我鬥法勝了,怕不容易找到回陽世的路。所以連著這根難忘索,以便沿著它爬出來。倘若我鬥法敗了,我也決不容厲鬼脫出黃泉,再禍害人間。情勢危急的話,我會拉動繩子三下,你就斷然弄斷繩索。我將和恩師一樣,化為人柱石,永遠鎮壓住厲鬼。」
蘇文桐叫道:「師父,我不能那麼做!」
「文桐,她害了你妻子、你同事,可能還有別人。大義為重,你莫心慈手軟!」
野鶴又放置兩盞油燈在圈外,點燃它們。
「有這長明燈,我即使眼叫黃泉的迷霧封住,也能大致看到松樹的方位。」
話雖這麼說,野鶴的腦門汗流個不停。他又在蘇文桐的手心用硃筆畫下一隻耳朵、一張嘴。過程中,他感到蘇文桐亦不再那麼淡定了,身體微微顫慄。
決定性的一步來了。野鶴步到法壇前,焚香禱告,口裡念起咒語。
「藏形隱跡,步我罡魁。我見其人,人無我知。動則如意,叱聲鬼隨。翻地覆天,黃泉倒懸。急急如律令。」
蘇文桐逐漸感到,野鶴倚立的那片地,確實發生了某種變化。空氣在抖動,似乎充斥著電位,像打雷前電磁活躍的cháo濕感。他感到自己身處某個電場,有一萬台大型發電機在運轉。
他覺得喉結髮腫,呼吸不暢。某種肉眼看不到的東西,在擴張膨脹,一直擴散到圓圈的界限。
不知過了多久,野鶴,和他的法壇,慢慢地變得趨向透明,猶如清晨的煙靄,消失於時有時無的月光之下。
「文桐。」
「師父,你在哪?」
「我還在圈裡,這裡已是另一個世界,你看不到。我通了你的耳與心,你我可以用秘語溝通。一旦厲鬼來了,你把它誘到離圈一丈的距離。只要它是靈體,必定會被黃泉吸入。但是記住,你萬萬別誤打誤撞進來。」
蘇文桐望去,眼前只有一片薄霧,罩在空曠的糙地上。油燈的幽光,似兩團鬼火,照亮出樹根的交錯一角。烏黑的難忘索,掩藏在荒糙中,即使白天也不易發覺。
萬籟俱寂。恰似黃泉坡前。
樹叢深處傳來了踩動落葉和糙皮的聲音。
蘇文桐原本盤腿坐著,現在爬起身。他舉起桃木劍,心裡泛起波動。
稀薄的火光間,有人影浮現。
「師父,我想她來了。」
「好。沉住氣,引她到圈附近。文桐,看你的了。」
對方在靠近,不時發出女人的格格作笑。
當看清那個子佝僂的來人後,蘇文桐的瞳孔陡然擴至最大。
「呦荷,蘇文桐,搞到新玩具了啊。這是要和我拼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