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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6:16:19 作者: 夏昂
    蘇文桐說:「師父,你願意進去嗎?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此言一出,驅邪除魔人的使命感與鬥志,在野鶴的情緒之泉里汩汩冒泡。因為低估對手而差點丟臉丟命的羞恥感,也令熱血一股腦湧上脖子。

    野鶴手握成拳,砸向大腿:「去!咋能不去!單幹這些年來,我還頭一遭撞到敢來追殺的邪煞!老哥我哪能看著它為禍人間,我倒撒手不管,我定要收了它!」

    蘇文桐說:「好!我們走!」

    幾分鐘後,他們兩人站在金燈大酒店的大堂中。野鶴披著蘇文桐給的一件夾克,遮住太極徽。

    初進大堂,蘇文桐就感覺涼颼颼、冷陰陰的。野鶴也渾身不自在。這地方看來天生無需安空調。

    他們走近富麗堂皇、貼著大理石和蓮花狀金箔的前台。

    「先生,有什麼可以幫您?」

    「我從市規劃局來,我們接到你們酒店的信件。我沒看錯的話,抬頭是催款單。請問怎麼回事。」

    「稍等,我查一下。」

    客服放下電話說:「貴司有一位董女士,曾經入住我酒店。這期間破壞了酒店設備,我們希望她能照規定賠償。」

    「我代表她來的。她破壞了什麼?我想看看。」

    「您有她的委託函之類嗎?」

    值班經理聞聲走過來,客服向他說明情況。

    「先生,如果無特別必要,我不建議您去現場看。」

    「我一定要看。」

    經理提高音量:「不合適。我向您保證,本酒店是基於事實依據的,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要不,您再和董女士確認下她的行為。」

    「賠償金多少?」

    「一萬元。」

    蘇文桐說:「你聽我說,董女士是我領導,公務繁忙,沒功夫來這裡。我也不想因小事麻煩她,顯得白來一趟。再說,我不可能因為你們一面之詞,就把錢補上。我提醒你們,如無真憑實據,你們在損害別人名譽。」

    對方不言語。他又說:「你們酒店所屬集團的黃總經理,在蓋這片酒店的時候為許可證的事,同我開過幾輪會。要不要我給他打電話,聽聽他的意見?」

    經理眼皮上翻,露出無可奈何。他親自取出鑰匙牌,又叫人拿來一張紙。

    蘇文桐問:「這是什麼?」

    經理回答說:「免責協議。」

    蘇文桐讀了下,這是酒店關於客人進入特定區域的雙方協定。協定闡明,除了床鋪和盥洗用具外,客人不得觸碰任何其他設施。違反規定帶來的後果,包括客人的人身與精神損失,酒店概不負責。

    在簽字前,蘇文桐問:「董女士也簽過嗎?」

    經理說:「是的。但她沒有遵守。」

    蘇文桐放下筆,注意到經理微微嘆口氣。

    「好,我帶二位先生上去。」

    從G開始,電梯的數字指示燈依次閃動。最終,停靠在十五層。蘇文桐清楚,這其實是十三層。酒店會避開四和十四的數字。

    出電梯,往左手拐,向走廊的盡頭走去。明明沿途都有光照,可越往深處,越發有一種晦暗之感。

    蘇文桐預感到,他在接近真相,在接近謎團的本源,在接近他所不願面對的東西。他的心跳與他的步伐漸趨一致,胃開始擠壓,揉縮一團,那種大考臨近想吐又吐不出的痛苦感。

    他們駐足在最後一間房的房門前。它似乎離其他房間都很遠。

    經理刷鑰匙開門。

    門無聲退後。經理讓開身位,對二人做請的手勢。而經理本人則徘徊不前,腦門泌出大顆的汗珠。

    看來他是寧死也不會動的了。

    蘇文桐閃開他,邁步進去。

    ☆、房間(下)

    房間不大,和曾踏入過的數以百計的商務房間幾無區別。冷冰冰的陳設,毫無特色的牆紙,敞著門的衛生間,時刻提醒你這裡僅是個漂泊中的歇腳點。然而,腳下的地毯,磨損程度遠不如門外厲害,證明即使是匆匆過客,也沒幾個人有機會在上面踩來踏去。

    空氣中盪浮著一股陳腐的氣息,令喉嚨隱隱作痛。

    「你們為什麼給她安排這麼偏的房間?」

    「董女士雖然預訂了本酒店的客房。但由於飛機誤點,訂單失效,她到店時確實已客滿。加上日期與商博會撞車,其他酒店也找不到房。董女士交涉時的情緒非常激動,致使前台一度無法服務其他客人。她是政府官員,我們願意息事寧人,便臨時啟用這個房間請她暫歇半宿。」

    蘇文桐懂了。每家酒店、旅社,打開門做生意,都有它的禁忌。

    客人們流傳哪個房間決不可去住,員工們議論哪個時段不要貿然踏入哪裡。

    早在他們醒悟前,投資的老闆就已充分考慮。他們會買最便宜的地段蓋房。便宜背後自然藏有不足為外人道的問題。

    儘管身處科學的年代,老闆仍然會請風水師或其他內行人來解決這些問題。

    酒店建成前要向規劃局報備。蘇文桐記得,由於捉摸不定的原因,這家酒店陸陸續續蓋了三四年,老闆面臨著資金斷裂,規劃和城建部門要收回審批。

    後來,可以說一夜之間,問題解決了,酒店竣工了。

    問題一度就在這間房裡嗎?

    蘇文桐四面環視。這裡絕對存在過某種不尋常的東西。

    野鶴在他耳邊低聲叨叨:「有煞氣,有煞氣。」

    不同於修行人,蘇文桐感受到的是另一股氣息。它熟悉、濃烈、鮮明,雖然困在這個與世隔絕而陰冷的房間裡,卻依舊像幽靈一樣縈繞不去。

    在他生平所識的人中,這股氣息只能來自一個人。香馥沁人,栩栩如生,許多年前,曾經把他包裹其中,擁抱他,愛撫他,安慰他,令青春洋溢的他為之沉迷,為之牽動,為之追求。

    「我在過這裡,我知道你遲早會回來。」

    蘇文桐似乎聽到了消逝已久的呼喚。

    他腿腳發軟,回退幾步。

    返身問始終不願踏進來的經理:「你們口口聲聲說董女士毀壞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經理以手遙指,目光卻完全避開手指的方向:「那個柜子。」

    一口古色古香的圓角櫃,榫卯結構,一人多高。與簡潔現代的房內設施明顯不符。它散發出某種木頭的郁香,與某人身上的香水味很相似。

    野鶴彎起手指敲敲,又張開鼻孔聞。

    「是槐木打造的!」他驚呼。

    蘇文桐將手搭在黃銅把手上,情緒達到臨界點。直覺在說,今天,他捨生冒死,野鶴更九死一生,就為了站到這裡,啟開這兩扇門。

    最終,他決然拉開,隨後長抽一口氣。

    裡面是空的。

    柜子沒受cháo也沒破損,擱板上落滿浮灰。有人定期清潔房間,卻很久沒有一把撣子或吸塵頭伸進這裡頭來過。

    「我看不出問題。」

    經理說:「她,擅自揭開了封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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