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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5:55:03 作者: 撒空空
    第二次見他是在ktv里,他唱了首紅玫瑰,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唱得其實不好,還有點走音,但當他把話筒遞給我時,我發覺手心有點燙。

    第三次見他是在濱江路邊,我正散步呢,發現遠處好像是他的車,也沒多想,我直接就招手攔下,坐了進去。說,謝了,下次請你喝咖啡啊。

    第四次我硬拉他出來喝咖啡時,就意識到,自己喜歡上他了。

    秦麗慢慢地回憶著。

    姐,你知道嗎?我第一次住在這的那個晚上,他睡熟了,我則支著手在床邊看他,看他的長睫毛,看他的高鼻子,看他的嘴唇,看他的喉結。當時我多想時間趕緊流逝,想我們立馬白頭,立馬子孫繞膝,越過中途那些充滿變故的歲月,平安地攜手到老。可惜……總不能如願。

    秦麗,別多想了,我們回去好好睡一覺。

    秦麗點頭,姐,你幫我弄條熱毛巾擦擦臉吧,我不想嚇著爸媽。

    秦麗臉上淚痕斑斑,確實挺嚇人的,我看她也開始想通,便進浴室洗了條熱毛巾,正在擰水,忽然聽見沉悶的「咚」的一聲。

    我走出去,發現秦麗不見了,陽台的落地窗大開著,窗簾被冷風吹得翻滾。

    腦袋裡嗡嗡的,我一步步走近陽台,用力握著欄杆,向下望去--糙叢綠化帶里,有隱隱的白色,從24樓望下去,像是落下了一個破碎的布娃娃。

    61

    61、61...

    秦麗死了,從24樓跳下,自殺。

    爸媽外公外婆,一夜老了許多,然而自始至終,我都沒落淚,是不是傷到一定程度,連眼淚都是多餘的。

    站在24樓的陽台往下看,人的腳會軟,我記得秦麗有恐高症,但她還是跳了,甚至沒有一點猶豫,那需要怎麼的生無可戀才能做到。要在這一刻,我才能明白她所受到的傷害。她用自己的生命,向所有人證明了這點。

    媽接受不了這個事實,當即暈倒,躺在醫院,爸也瞬間虛弱下來,秦麗的後事由我一手辦理。告別儀式除了家人和秦麗比較親密的朋友,我誰也沒再通知--我希望秦麗死後能得到安靜,不要再有世間閒言碎語來打擾。

    唐宋一直陪在我身邊,我沒有拒絕,此刻的我已經撐到極限,我需要他的支持。

    我給秦麗選的墓地旁邊有一棵梨樹,下葬那天,滿樹梨花盛開,雪白潔淨,新的生命,新的開始。墓碑上秦麗的照片是她十八歲生日時,我為她照的,照片上的她笑顏燦爛,仿若從未遭遇過苦難。

    我想秦麗永遠地忘記這一切,下一次轉世,她的生命中不會有楊楊,也不會有范韻。

    楊楊也來了,但站得遠遠的,此刻的他也失去了魂魄,頭髮雜亂,面容憔悴。等眾人離開後,我走向他。

    我真的,真的,沒有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楊楊看著遠處秦麗的墓碑,目光呆滯。

    不,你想過的,就在你決定放棄她的那一刻,你內心深處就做出了這個決定,你知道她會受傷,可是你管不了了,你掰開她的手,義無反顧地奔向你所謂的愛情。我冷冷地道出了實情,然而話音中卻沒有多少恨意,怪誰呢?世事如此,誰都不能怪。

    真的對不起。楊楊喃喃道。

    不關任何人的事,這是孽緣,算是她上輩子欠你的,這輩子她還清了。楊楊,就這樣吧,你和秦麗之間的債已經一筆勾銷。她這麼做,就是為了忘記你,徹底地。我也希望你能忘記她,至此。兩不相欠,你未來究竟會和誰在一起,是你的自由,你究竟能否找到自己需要的幸福,也與她無關。我不恨你,但並不代表我能釋懷,今後請你不要再來看秦麗,也請你不要再和我以及我的家人見面,這是我最後的請求。

    這是我與楊楊間最後一次對話,在那之後,我們遵守了彼此的諾言。楊楊去了加拿大,再沒有回來過。

    媽是硬撐著從病床上站起來參加秦麗的葬禮,待一結束,立即暈倒。眾人將她送入醫院,我和唐宋在一起守著她。

    你去休息下,我來守。唐宋看著我,擔憂地。

    不用了,媽和我之間,還有事情沒有解決,我必須要面對。我說。

    我可以為你做點什麼?唐宋問。

    你還陪著我,那就很好。我淺淺地笑,心內一片澄明。

    我預料得沒有錯,媽醒來後,就一直用陰鷙的目光盯著我。

    我讓唐宋出去,留我單獨和她在一起。

    小麗被你害死了,你終於開心了是嗎?這是她的第一句話。

    為什麼你總是認為我會害秦麗?我反問,心內沒有委屈,沒有憤恨,很是平靜。

    因為你嫉妒小麗。這是媽的回答。

    我嫉妒她什麼?我繼續問。

    你嫉妒她有我的疼愛,你嫉妒她有個完整的家庭,你嫉妒她有父親!媽說完之後開始喘氣,虛弱的身體承受不了她激動的情緒。

    媽,我已經不再是小孩子,你的疼愛與否對我已經沒有那麼重要。我平靜地道出實情。

    她扭開頭,不看我。

    很小的時候,我是嫉妒過小麗,但嫉妒完了,慢慢也就明白是自己命中無福,沒有父母緣分,漸漸地,也就不再去想了。我將自己的心路歷程娓娓道出。小麗發生這樣的事情,大家都不好受,我知道你會怪我,因為如果不是我嫁了唐宋,她可能一輩子都不會遇見楊楊。如果不是我沒有看好她,她也可能現在還是好好的。我確實對不住秦麗,我沒有當好這個姐姐。

    媽還是保持著背對我的姿勢,只是身體在顫抖。

    媽,我知道你討厭我,我做什麼也挽回不了是嗎?我問。

    媽深吸口氣,吐出了微微顫抖的一句話。可以,只要你永遠別出現在我面前,我就能原諒你。

    多簡單的事情。我微笑。媽,如果這真是你想要的,我會做到的。

    您好好地保重身體,我不會再煩你了。我說。

    可能我永遠也不清楚為什麼她會這麼恨我,但經過一系列的事情,我已經不甚在意了。生命就是一個由煩雜歸於寂靜的過程。

    唐宋陪著我回了家,這是我們多日來第一個相偎相依的時刻。洗完澡,我和他躺在床上,就這麼擁抱著。我還是愛他,就如同秦麗至死仍愛著楊楊一般地愛他。

    檯燈she出柔和的光,我抱著唐宋,將頭埋在他的胸膛里,聽著心跳,霎時理解了秦麗所說的想要時間快速流逝的那段話。

    我小時候並不喜歡秦麗,但她卻總是賴著我,像個小尾巴,我走哪她跟哪,甩都甩不掉。有一次我因為她被媽罵了,氣不過,恰好她又來纏我,我便將氣撒在她身上,將她推倒了,胳膊肘擦傷,紅了好大一片。她眼淚花花的,也不敢大聲哭,像只小白兔那樣看著我,小心翼翼地問,姐姐,你生我氣了?昨晚做夢,我又夢見了這個場景。

    我抱著唐宋,輕輕訴說著。

    都過去了,活著的,必須要好好活。唐宋將我抱得更緊。

    都是這樣的,總是要等事情無法挽回了,人才會後悔。我多想回到那個時候,抱住秦麗,說聲對不起。我的睫毛刷在唐宋的胸膛上,一下下。

    別想了,先睡一會,你已經連續幾天沒有閉眼了。唐宋的手拍在我後背上,伴著節奏,像是催眠曲調。

    唐宋,我不想再後悔了,這輩子我做了太多後悔的事情,所以我想在今天把一切都說明白。柔和的燈光是幻影,我可以安全地將自己的心事吐露。

    你知道嗎?其實我在高中時就喜歡上了你。我說。

    終於將這句話說出了口,從未想過,這番原本以為會隱瞞一生的心事會在這樣的狀況下展現在唐宋面前。

    唐宋沉默著,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的心在停滯之後,劇烈跳動起來。

    你從沒注意過我,但我卻一直看著你。你往台上就那麼一站,你在樓梯間就那麼一拉,你的錢包就那麼一撿,我的心就那麼丟了。它跟著你,你沒要,它就這麼飄零了好多年,我想收也收不著,它不要別人,就要你。但凡它聽話一點,我早就解脫了。可天下這麼大,它單單就要你,我也沒法子了。我繼續說著,有些話一旦開口,就停不住了。

    相親時,我們遇見了,你不記得我沒有關係,我知道自己反正是逃不開的,這輩子就是要跟你牽絆。我信命,我認命。你讓我嫁給你,我答應。你新婚沒陪我,我不在乎。因為那時我知足,我覺得只要守著你就開心。但你對我越來越好,我的欲望就越來越大,甚至開始想要與你心目中那段感情相對抗。

    唐宋仍舊沉默,只是心中的情感駭浪我已從他的心臟跳動中讀出。

    唐宋,我其實並沒有懷孕。那都是我的計謀,看見范韻來,我害怕了,懦弱了,開始不擇手段了。我一股腦將所有事情都說了出來,心無一物的感覺很是愜意。

    我知道的。唐宋堵住我的唇。這件事我知道,是我不夠好,我讓你失卻安全感。秦綺,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忘掉過去的一切,給我機會,讓我們重新開始。

    我沒有回答,只是環過他的頸脖,用唇回應他。燈光下,衣衫盡褪,我們的胴體呈現在橘色之中,相互纏繞的肢體有著纏綿的情意,這次是我主動,像是要將身體內最後的熱情全部釋放一般。什麼我都給他,身體,感情,氣息,思想,我什麼都給了他。

    只要他要,我什麼都給。

    激情過後,唐宋沉睡了。我起身,穿好衣服,桌上螢光表顯示著凌晨3點。萬籟俱靜,而我卻要出發。是遠行,目的不知。

    我只拿了外公外婆給的錢,其餘物事,都放棄了。

    如同覆水不可能收回,如同秦麗不可能復活,我與唐宋也無法重新開始。

    我走,不是為秦麗的死懺悔,不是為了逃避,只是為了尋找自己。這麼多年來,我始終陷於一個情字當中,掙脫不開,從未看過天有多高,地有多廣。

    秦麗的死讓我明白了很多,她和我是姐妹,我們有著同樣的偏執,再留下,我會變成第二個她。

    世界上的別處有更多的精彩,我需要遠行來擺脫自己的偏執,來獲得內心的平靜。

    會在哪裡歇腳,我不清楚。

    我說過,生命就是一個由煩雜歸於寂靜的過程。

    最後看了眼熟睡中的唐宋,看著他的舒眉俊眼,看著他枕邊的貝爾果,看著桌上的那紙離婚協議書,我掩上了房門。

    深夜的火車站燈光通明,仍舊有不少旅人來往,我買了張火車座票,去了一個第二天一早便能到達的地方。

    隨著火車的開動,我也閉上了眼睛,燈光在我臉上流轉,昏暗之中我似乎看見了小半生里很多的人,很多的事,他們吵吵鬧鬧,最終歸寂於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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