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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5:54:40 作者: 撒空空
    而那件打折皮衣,則用來鋪在我娘的身下,被羊水給浸濕,徹底報廢。

    這是我十歲時,我娘給我講的故事,講完之後,她問:「你從這件事中,吸取了什麼樣的教訓呢。」

    我用童音說道:「這個故事教導了我們,貪小便宜要吃大虧。」

    我娘搖搖頭,語重心長地說道:「錯了,這個故事教導我們,在生孩子時,一定要拿別人的皮衣鋪在身下……實在是可惜了那件皮衣啊。」

    我:「……」

    這樣的對話在我童年時期時常出現,對我的人生觀價值觀進行了極大的衝擊。我常對柴柴與童遙說,就算我以後炸了天安門也別吃驚,因為本人體內有著父母遺傳的反人類反社會的缺陷基因。

    而我出生那天,正是寒食節。

    這時,我那與俺娘青梅竹馬並且同樣不太正常的老爹出場了。

    我老爹寒竹,標準猥瑣男,仗著自己老爹也就是我爺爺有幾個錢,整天就花天酒地,不學無術。

    最重要的是,他們那時候的花花公子打扮如下:喇叭褲,花襯衫,像抹了三斤豬油的爆炸頭。

    老爹穿成那樣,在一個八十年代初期的舞廳中對一漂亮妹妹咧嘴一笑,瓦亮瓦亮的牙齒閃過yín光,搭訕道:「這位女同志,想不想跳迪斯科啊,我請你喝飲料,美國進口的,可口可樂,名牌。」

    只要一想到這個場景,我就會不寒而慄。

    不過,放寬鬆點,我爹這人也不壞,待人實誠,講義氣,脾氣也好。每次我娘氣瘋了對他進行殘酷的打掐咬,他不惱也不還手,還笑嘻嘻地說,敏君啊,我知道,打在我身痛在你心。來吧,不要憐惜我是朵嫩糙,盡力地蹂躪我吧。

    簡直就是一極品小受,次次弄得我娘哭笑不得。

    反正我覺得,他就是一長不大的小孩,不喜歡責任,不喜歡束縛。

    確實是有這種男人的。

    對了,我娘叫丁敏君,就是那滅絕師太的徒弟,周芷若師姐的那名。現在想起來,我娘也是個被父母在名字上進行了殘酷精神虐待的主。丁敏君,丁敏君,一聽就離滅絕師太不遠了,那些個男的還不退避三舍,難怪最後只能找個我爹這樣的,真是個和我同命相憐的娃。

    有時我會想,我娘是不是自己受到了虐待,所以便要她唯一的女兒--我,也嘗嘗這種折磨。別怪我思想陰暗,想想看,她就算直接把她師妹的名給我,那也成啊,寒芷若,多好的名。

    但我是沒有這麼幸運的。

    當時我出生後,我娘要我爹取名,我爹因為急著去和朋友跳迪斯科,便敷衍地說這不現成的嗎,寒食節出生,就叫寒食吧。

    我娘當即不高興了,說,還寒食呢,眼見就連清明不遠了,難道這孩子不是你親生的,連取名都這麼不耐煩。

    我爹陪笑,你自己非要生在寒食節,這不是天意嗎。

    聞言,我娘更氣了,咆哮道,要不是你整天出去玩,不陪我,我會無聊到去商場搶購嗎,如果我沒有無聊到去商場搶購,這孩子會早產,出生在寒食節嗎。寒食,寒食,食什麼,食色啊!

    我爹笑嘻嘻地擺出一副無賴相,好啊,就叫食色吧。

    我娘暴怒,你是不是說真的。

    我爹道,當然是真的,就看你敢不敢取了。

    我娘不服輸,取就取,誰怕誰。

    接著,兩人便帶著襁褓中的沒有反抗能力的我去上戶口了。

    於是乎,寒食色這個名字正式成為我一生的恥辱。

    小時候,老師最喜歡搞的活動便是讓每個人上台,說出自己名字的含義,以及父母取這個名字的原因。

    一個大眼睛的小姑娘上台,甜甜地說,我叫吳盈盈,我媽媽說因為看見我眼睛水盈盈的,就取了這個名字。

    一個長成副苦大仇深模樣的小男孩上台,說我叫陳志遠,我媽媽想讓我志向遠大,我以後一定要坐上中國政壇的第一把交椅,然後把我們班同學的子女通通弄到中南海幼兒園去,從小和太子黨們奠定深刻的革命友誼。

    最後,輪到我上台了,我清清嗓子,將老爹教的話原封不動地說了出來:我叫寒食色,食色性也的食色,我爸媽希望我明白,性*欲和食慾都是人的本性,讓我不要違背事物的自然發展規律,特別是性*欲,就讓它自由地旺盛地像阿瞬家的哥哥一輝的小宇宙那樣燃燒吧。

    說完之後,教室一片寂靜,同學們睜著懵懂純潔的雙眼努力地理解「性*欲」這個詞語。

    而那位可憐的老師,則在我旁邊石化,風化,火化著。

    過了幾年,當我徹底明白這段話的含義後,恨不得撞牆而亡。

    再長大些,懂事了,能看懂別人聽說我名字後那曖昧的充滿笑意的目光了,痛苦也就更深了一層。

    所以我最怕的就是走到一個新地方,自我介紹道,我叫寒食色。

    別人就會問,食色,是食色性也那個食色嗎?

    我還能說什麼,只能點頭。

    接著,別人眼裡就是瞭然,聽名字就知道,這孩子食慾和性*欲鐵定旺盛啊。

    有段時間,因為這個名字帶來的苦惱,我常在半夜驚醒,忽而放聲長笑,忽而哀聲慟哭,接下來就拿根鉛筆學著劉嘉玲在東成西就中使用三花聚頂神功走火入魔後抱著自己小腿不斷地戳戳戳,邊戳邊喊道:「我讓你叫食色,我讓你叫食色!」

    那聲音嘶啞低沉滲人,在靜謐的深夜中迴響。鑑於有了上次敲門進來做關心狀卻被喪心病狂的我拿著2B鉛筆滿屋子追殺的經歷,老爸老媽起身,將房間門鎖好,一人分一顆安眠藥,蒙頭繼續睡。

    說實話,其實老爸老媽對我還是挺好的。

    我媽不用說,我要什麼,她從不說個不字,所以我的衣櫃常被她買的東西塞爆。

    而老爸也挺疼我,只是方法上有些不恰當。

    比如說他在我小時候特別喜歡把我抱起來,猛地甩到空中,然後接住,說這可以鍛鍊我的膽量。

    有一次,他閒來無事,又開始抱著我玩這個遊戲,他甩,他接,他再甩,他再接,他又甩,他……沒接到了。

    低頭,發現一歲的我腳朝天被甩在了角落裡,正半死不活地嗚嗚著。

    雖然立即被送到了醫院,但我接近髮際線的地方永遠留下了一個小坑。

    對此,老爹是非常地內疚,我上學後每次數學考不及格時,他不但不會罵我,還飽含愧疚地嘆息一聲,說我本來可以當第二個華羅庚的,就是小時候被他那一甩,智商嚴重下降。

    但我想說的是,就憑他們倆那點數學基因,就算我從來不摔不碰,從胚胎起就開始天天進補腦靈通,也差不多就這不及格的水平。

    要知道,他們兩位當年上學時的數學成績按他們老師的話來說,那差得簡直是驚天地泣鬼神啊。聽說有次考試時相互勾結,準備集中智慧度過難關,老媽做前面十五題,老爸做後面十五題,結果還是全軍覆沒,兩人全是零分。只能回家,接受各自父母的男女混合雙打。

    話又說遠了,還是轉到關於名字的問題上來吧。

    我寒食色也是個豁達的人,青春期過了一小半後,就想通了,這名字挺寫實的。

    你看啊,我從小就喜歡吃,什麼果丹皮啊,大白兔奶糖啊,跳跳糖,無花果,太陽鍋巴,麥力素,娃娃頭雪糕,小浣熊乾脆麵,華華丹,親親蝦條,糖葫蘆,喔喔佳佳奶糖,酒心巧克力,烤紅薯……總之只要是吃的,就逃不過我的血盆大口。

    既然從小喜歡吃,那為什麼要到青春期才接受食色這個名字呢。

    原因就在青春期這三個字上,那時,我遇到了溫撫寞。

    就像是平地一聲驚雷,我體內的罪惡因子徹底釋放,人家是少女懷春,春心萌動。而到我這,哪裡還只是萌動啊,那顆春心簡直就像紅軍叔叔搶渡的那條金沙江一般波濤澎湃。

    那時每天課間做操,我總是千方百計站在最後,就為了觀賞溫撫寞那挺翹而有彈性的小屁屁,然後腦子裡充滿了粉紅色的畫面,比如我的手怎樣在他白淨精瘦的胸膛上遊走,我的舌怎樣在他平坦的腹肌上舔舐。

    鋸木頭的小乞丐

    這時,我終於意識到,自己的性*欲果然像小時候老爸教授的那句話一樣「自由地旺盛地像阿瞬家的哥哥一輝的小宇宙那樣燃燒了」。

    也就是那時,我才知道父母是多麼地有遠見之明,他們居然從剛出生的泡了七個月羊水因而皺巴巴得像小老頭的我的臉上,看見了「色」的特質。

    這便是政治班導說的,透過現象看見了本質。

    思想漂浮到這,我猛地搖搖頭,企圖將溫撫寞這三個字搖出腦海。

    寒食色,不是說好不再想他嗎?

    長長吁口氣,閉上眼,直到那張清秀得纖塵不染的臉漸漸變淡,才重新看向鏡子。

    裡面的那個女人,有著睡眠不足的黑眼圈,有著凌亂蓬鬆的頭髮,有著滿臉油光的皮膚,對了,眼角還有一粒眼屎。

    真是夢中的女王,現實中的頹唐女啊。

    實在是不忍多看,趕緊洗臉,擦慡膚水,辱液,隔離霜,撲一層蜜粉,接著勾眼線,塗睫毛膏,最後是淡淡的唇彩。

    一個個步驟,馬虎不得。

    以前大學期間看言情小說中了毒,認為素麵朝天,接著剪個清湯掛麵頭型就一定能成為灰姑娘,等著被多金英俊的王子從一堆濃妝艷抹的壞心女配中給拯救出來,穿上水晶鞋。

    於是,我拒絕任何化妝品,連潤唇膏都不用。

    但後來終於醒悟,小說中那種皮膚好得不化妝也會在陽光下呈現完美無暇晶瑩剔透狀態,睫毛天生又濃又翹,唇不點而紅的女主,人家那是百年才出一個的啊。

    再看看自己,嘴唇皴裂乾燥,皮膚暗沉有油光,雙眼無神,這樣子素麵朝天只能等著升天。

    而且身邊那些壞心女配類型的大美女們也不傻,誰會沒事在臉上抹漿糊,在嘴唇上塗血水啊。人家個個畫裸妝,皮膚晶瑩了,眼睛有神了,卻還是一副清水芙蓉摸樣。

    在東想西想之間,頭髮整理完畢,衣服也換好,我拿起提包,出了門。

    當我從市某醫科大學畢業後,老爹將自己胸口一拍,道,女兒,我一定托人讓你輕輕鬆鬆地進入三級甲等醫院。我那個高興啊,還認為自己以前是瞎了眼,居然認為老爹就一不學無術的主,簡直是不孝。

    果然,老爹實現了諾言,走了下關係,將我輕輕鬆鬆地塞進三級甲等醫院--不過,卻是一間男科醫院。

    也就是說,我每天都必須要和男人的那些事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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