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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5:51:23 作者: 桃桃一輪
「古以笙,我們好好相處吧?」她笑道。
古以笙眉尖微微一挑,細品著她的話,忽然唇角一揚,露出今天第一個微笑,很溫和,給人初春一般的溫馨感,好像微風輕撫過柳枝,隨後就是撲面而來的新鮮空氣。
古以笙把凌芊帶到病房外的走廊,胡主任剛要進手術室,看了他們,就走了過來,「凌小姐……」他打了個招呼,「希望你配合一下,但是不要刺激到病人。其它的……以笙,你跟她說。」
「那麼手術……」今天的手術,本來古以笙也要參與的,現在恐怕要臨時換人。
「我讓陳醫生代了,你注意一下,儘量控制好袁行劍的情緒,至少要讓他同意服藥,等到這個療程結束,我們再依照情況制定新的方案。」說罷,胡主任就去忙手術事宜了。
「你現在可以告訴我,那個傢伙的病到什麼程度了吧?」凌芊眼睛狡猾地一眯,「否則我就不進去了哦。」
「第三期。」古以笙接過護士遞來的白大褂穿上,一邊扣扣子一邊回答。
凌芊雖然不知道「第三期」是什麼意思,但是清楚一定不是早期。她憑著對袁行劍生活習慣的一點了解,似乎能猜到他為什麼會得胃癌----嗜酒。袁行劍的酒量很好,而且有酒癮,一天至少喝兩瓶啤酒,也許是覺得自己年輕,多喝點沒有關係。為了這個,凌芊當年沒少勸過他,他表面上答應,實際上習慣不改,並且三天兩頭和朋友小聚,總要喝個一醉方休。另一方面,他也會抽菸,雖抽得不凶,但一星期也能抽個兩包。她還知道,幾年前的袁行劍有輕微的胃炎。她不知道抽菸喝酒中的哪一項引起了他的胃癌,只能總結出「少碰菸酒為妙」這個道理。
她不知道古以笙喝不喝酒,然而煙他是不抽的----通常情況下抽菸的男人身上都會有煙糙味,古以笙身上沒有。
「你會喝酒麼?」問題問出口後,凌芊覺得自己很傻。
「一般情況下不喝。」古以笙正在掛胸前的名牌,看樣子並不覺得她的問題傻,「大學時候,我解剖了一個肝硬化去世之人的肝臟,之後對酒敬而遠之。」他微俯下身,悄聲說,「我不想自己的肝也變成那個樣子……」
「什麼樣子?」凌芊好奇。
古以笙笑而不答,只是搖搖頭。
「算了,我要是知道是什麼樣子,一定不敢再碰什麼豬肝汤滷鴨肝了。」為了將來,她還是選擇無知好了。「我記得袁行劍以前有得過胃炎,醫生也說讓他少喝酒來著,可是他屢教不改,不聽醫生的話。」凌芊又問道,「他是因為喝酒而得胃癌的嗎?」
「他當時得的應該是慢性胃炎,跟喝酒有很大關係,我猜想,由於後來不注重調養,漸漸嚴重了。很可惜,如果早一點發現,來醫院治療,不會發展成現在這種程度。癌症就是這樣,一開始都沒有明顯的症狀,等到有症狀來醫院查的時候,一般都是中晚期了。所以……」他認真地說,「建議一年定期做一次體檢,尤其是女性,定期的婦科檢查很有必要。」
「是嗎?」凌芊像小學生一樣認真聽著,心想該打個電話回家跟父母說說定期體檢的事。忽然,她臉色一變,「我的低血壓會不會是因為癌症引起的?!」
「應該不是的。」她的表情真是豐富,而且變得這麼快。
「那就好……」凌芊放心了。「對了,你會跟我一起去袁行劍的病房嗎?」
「恩。」古以笙帶路,「在前面。」
凌芊磨蹭了一會兒,最後還是站在病房門前。
袁行劍早就料到凌芊會來,躺在病床上等她,就好像是個等待妃子的皇帝一樣。一見凌芊進來,袁行劍的眼睛就興奮地瞪大來,可是目光一落到隨後進來的古以笙身上,就不滿地翻翻白眼。古以笙確實是個很大的障礙,有他在,凌芊不一定會上鉤,況且過了幾年,他不知道凌芊變了多少。
凌芊進門後就遠遠地站在門邊,離袁行劍好幾米遠。她可以看見他萎黃的臉色,早不見了當年的俊朗和勃勃英氣,或許這又和凌芊的心情有關----感情親疏影響對事物的判斷,她對這張當年給她的生活帶來巨大波瀾的臉,如今已然沒有任何感覺。時間真是個神奇的東西,她幫他寫論文的時候,不知不覺就過了兩個月,她沉浸在自己一個人的愛情中,忘記了時間,而現在,時間讓她忘記了愛情。
袁行劍早就做足了功課,問了凌芊的學長----他以前的哥們許多凌芊的事,包括了當年他不想聽的有關於凌芊「生活得很糟糕」的細節,他聽了以後很是震驚,沒想到凌芊真的把自己搞得那麼慘,很好,越慘就說明她越放不下自己。他從病床上坐起來,硬是擺出誠懇而深情的表情----他以前演過話劇,還被評為「最佳男配角」。
前不久還聽見袁行劍在裡面大喊「我愛你」的古以笙見了他這副表情,又看了一眼站在門邊的凌芊,最終選擇埋頭寫病情記錄。
「芊芊……這幾年讓你難過了,是我不對。」袁行劍絲毫不顧古以笙在場,就迫不及待地上演一出深情大戲,因為他知道,古以笙作為一個醫生,是不能把他怎樣的,再說,古以笙應該已經知道了自己和凌芊的關係,既然能把凌芊帶來,就說明有心理準備。「我知道我現在不能要求你原諒我,但是我還是想跟你說一聲抱歉,真的很抱歉……我讓你來,不為別的,就是想彌補我當年的錯誤,雖然我也是迫不得已,可是我相信一定給你帶來了巨大的傷害,否則你就不會那樣虐待自己了……」
虐待自己?古以笙望向凌芊,眼中含著一絲驚異。
「閉嘴!」凌芊不但沒被他感動,反而像被踩了尾巴一樣,他為何要翻舊帳?那對她來說不是什麼光彩的事,特別還當著古以笙的面!分明就是故意的!「我不是來聽你回憶往事的,我現在鄭重懇求你,不要像沒斷奶的小孩子一樣盡做無聊而幼稚的事,你不配合治療其實就是拿自己的身體報復醫生,何必呢?他們跟你非親非故,會這麼縱容你胡鬧完全是出於職業的需要,請你不要再為難醫生們了。」凌芊用下巴指指古以笙,「尤其是他。」
「我們倆的事,與別人沒有關係!」袁行劍一副很受傷的模樣,也從另一個側面在暗示古以笙「你只不過是個外人」。
「哼,我們之間有什麼事?我不怕讓別人知道你當年是多麼齷齪,但更重要的是,我現在不想跟你回憶往事,那對我來說,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榮譽,你明白沒有?」
「我不是在回憶往事。」袁行劍放慢語速,「我只不過是在懺悔,相信我,我真的是迫不得已才離開你的……」
「是啊,迫不得已地去吃軟飯。」凌芊微笑,卻一針見血。她忽然覺得,袁行劍的胃癌不是因為喝酒,而是因為吃軟飯。
「不是那樣的!」袁行劍的眼珠轉了又轉,「那時候我就已經發現自己得了胃癌,我怕你傷心,所以,所以那時就騙了你……」
「袁先生。」古以笙放下病情記錄,「如果我沒記錯,你近幾年的病例上沒有註明你在以前就發現自己有胃癌症狀的記錄,請問你是在哪個醫院確診自己前幾年就得了胃癌呢?僅僅從慢性胃炎上就能確診你患了胃癌,這樣的醫生我很想與他交流交流,能為我引見一下嗎?」
自以為能言善辯的袁行劍其實不應該在古以笙面前說謊,因為他的謊言在醫生面前實在太蒼白無力了。「那個是因為……」
「袁行劍,你究竟想做什麼?」凌芊聽完古以笙的話,再次對袁行劍的人品失望透頂,他仍舊想騙她!「如果我請求原諒,行,我原諒你;如果是想彌補,謝謝,不用了,我過的很好;如果是想解釋,好,我了解,你是迫不得已,一定有說不出的苦衷……那麼,你還想做什麼?」
凌芊的一席話,說得袁行劍再沒辦法編什麼藉口,情急之下,他竟然說:「我知道你心裡還有我,所以想和你重新開始,好嗎?」
凌芊愣了一下,隨後勾起一抹笑容,把當年他對自己說的話送還給他:「你怎麼這麼幼稚,我們根本不是同一種人。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
袁行劍張大了嘴,好像是回憶起這句話出自誰之口了。
凌芊正視他的眼睛,把自己以前在小說中寫過的一段話讀給他聽:「你知道嗎,雖然我數學不好,但是我發現,世界上男和女的關係正如線與線的關係一樣,都有三種:一種是重合,兩個人註定要在一起一輩子,他們的名字是『情人』;第二種是平行,就好像我和莊子,我知道他,然而我們永遠不會遇見,這就叫『陌生人』;最後一種是相交,會遇見,然而只有一個交點,之後越離越遠,這就是『故人』,正如你和我。」說罷,她仿佛獲得一種解脫的輕鬆感,自己一直以為所謂的「忘記」是不再見面,現在猛然發覺,心的陌生和相離才是真正的「忘記」。看來,這一趟來對了,她就這樣獲得了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