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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5:49:03 作者: 顏涼雨
    但周石又確實不一樣了。

    他會經常性的接電話,會嘰里呱啦說些自己聽不懂的,會看著看著電視中途跑掉處理事情,會……會真的看起來像個男人了。

    劉遠不知道該怎麼定義他們現在的關係。周石並不是三天兩頭就往這裡跑的,忙的時候可能一兩個禮拜都不見人影,可閒了,又會天天報導。吃飯,聊天,接著就是過夜。

    有一次劉遠喝了點兒酒,其實沒醉,但故意借著酒勁兒和周石說,你別過來了,我還想找新朋友呢。

    他永遠忘不了周石那個眼神,就那麼一眨不眨的看著他,好像把眼睛都看痛了。

    終於,劉遠不忍心起來,說你別這樣,我難受。

    周石總算開口,問劉遠說,你能不找嗎。

    劉遠忘記自己回答了什麼,只知道那天一直到最後,氣氛都很糟。

    那之後劉遠就不再提這茬了。因為他發現他有些貪戀這樣的日子,都說難得糊塗,那他寧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只要周石過來,在他們曾經一起駐守過的小小方圓里,那麼周石就只是周石,他也只是劉遠。他不管周石現在是個什麼情況,也不管周石家現在是個什麼情況,那些和他都無關。甚至說出了這個門,他和周石,也可以無關。

    所以劉遠越來越少的出門,越來越多的呆在家裡。

    這個禮拜周石好像又在忙,基本沒露過面。劉遠就在家裡捧著自己的電腦上網。這個月他終於發了一筆豐厚的獎金,本來想弄台式的,可一來自己也不太懂,還要麻煩別人幫著組裝,二來也占地方,又不方便,思來想去就弄了個低端的筆記本。沒事兒掛個QQ,上上網,玩玩小遊戲,也挺滋潤。

    劉遠以前上QQ都喜歡隱身,因為好友里很多都是不認識的人,加一些不太熟的同學朋友什麼的,隨便幾個跑過來和他寒暄,他就覺得有點煩,因為確實沒什麼可說的。索性自己掌握主動,想和誰說話就去敲誰。

    可是現在不行了。劉遠現在的QQ里,一大半都是少年宮的學生家長。自從他當上主任之後,家長名片跟雪花似的往他這裡飛,他也不能含糊啊,領導就也像模像樣的給他印了一盒,讓他發去。一來是和家長聯絡好感情,二來也是變相的做廣告嘛。然後,就成了現在這樣。他除了做教務安排,還得兼職售中和售後服務。

    要說家長對孩子們的教育那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上心,劉遠只要一上線,經常是忙不過來,屏幕上一溜的對話框。稍有不慎,小筆記本就卡住,半天緩不回來。

    今天也是一樣,劉遠耐心的挨著個向家長們匯報少年宮的近期安排,課程規劃,還要絞盡腦汁的去想那個問「我家孩子最近表現怎麼樣」的男人到底是哪個孩子他爸,忙得不亦樂乎。

    右下角又有企鵝在閃,劉遠想也沒想就點開,結果是郭東凱。問他最近怎麼樣。劉遠瞬間敲過去個還行,完後繼續和其他家長劈里啪啦。

    不知過了多久,那邊才又發過來一句:找時間,再出來聚聚吧。

    劉遠皺眉,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索性實話實說:不好意思,我現在有點忙,回頭再說吧。

    謝天娜回家的時候,就看見自己丈夫對著電腦發呆。她說了兩遍「我回來了」,那邊才不冷不熱的應了一聲。

    謝天娜也不以為意,她習慣了,她想起她哥給她說的非典那事兒,再聯繫男人的一貫表現,忽然覺得她哥分析的很有道理。那就是郭東凱心裏面有人,而且這個人還不是玩玩兒那種。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這話放這裡也合適,不怕郭東凱出去玩兒,別說男人,現在女人也樂意出去玩兒,但玩完你得知道回家。而不是回家之後心裡還裝著事兒。

    這一惦記,就比較難對付。

    謝天娜也不準備對付了,她承認自己鬥不過郭東凱,那人簡直是刀槍不入油鹽不進,於是她開始認真思考謝天齊的話,趁年輕,刮他一半財產,然後走人。

    謝天娜慶幸自己堅持沒要孩子,因為女人一旦生過孩子,就不值錢了。

    從背後悄悄靠近自己丈夫,謝天娜發現郭東凱的QQ好友欄里就那麼一個頭像。呵,還真乾淨。謝天娜一直很好奇那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男孩兒,可惜無緣得見。QQ顯示不出照片,空蕩蕩的對話框裡,就那麼零星幾句話。謝天娜對自己丈夫說了什麼沒興趣,看了堵得慌,她只看對方的回覆。

    【還行。】

    【不好意思,我現在有點忙,回頭再說吧。】

    謝天娜自覺的勾起嘴角,出聲道:「就一普通寒暄,至於想那么半天麼。」說完,沒等郭東凱反應,女人直接過去敲了幾下鍵盤,然後回車。

    屏幕上多出一行字----成,那你先忙。

    郭東凱眯起眼睛,很不高興,女人不甘示弱的回望,笑得有些冷:「這不就結了,回頭人家忙完,你再續上。」

    沒等郭東凱說話,謝天娜已經轉身去盥洗室卸妝了。

    果然,小孩兒沒再說話。郭東凱把滑鼠挪到小孩兒的頭像上,再看一遍對方的QQ簽名----撞鐘撞得腦袋疼。

    郭東凱看好幾遍了,可還是沒懂。

    其實,郭東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想要劉遠嗎,又似乎並不全是。只是放不下,放不下就會想,想多了就成了心魔。

    和劉遠在一起的時候,郭東凱並不覺得自己有多喜歡他,但凡他有這種自覺,他都不會那麼乾脆的結婚,因為結婚不是必需的,或者說,起碼那個時候不是必需的。可現在,他才隱約覺得,小孩兒好像在自己心裡紮根了。不是最近才埋下的,而是早早的就埋了進去,只不過現在才生根發芽。

    郭東凱總是自覺不自覺的去回憶結婚那晚,劉遠在他家樓底下鬧。很奇怪,一開始他的記憶是相當含糊不清的,如果不是孟鶴說,他可能都拼湊不出全圖。可年頭越久,那景象反而越清晰,好像酒氣形成的霧被時間弄散了,終於露出真面目。

    說不後悔那絕對是假話,有一段時間,郭東凱恨不得把那條踹人的腿剁了。甚至現在見到劉遠,他還會隱隱的心疼。

    可諷刺的是,男孩兒不覺得疼了。

    「對了,明天我們公司有個酒會,你得陪我出席,聽見沒?」謝天娜的聲音從盥洗室里傳來。

    郭東凱懶得理。

    他真有些累了。這疲憊形成的因素太多,一時間他也說不清。他只知道他理想中的家不應該是這個樣子,而是一個能讓人放鬆,休息,甚至於享受的地方。所以他才會把玩兒和結婚分得很清,因為他覺得只有婚姻才能帶來家。

    可現在,他後悔了。

    這段婚姻什麼都沒有帶來,相反,在和劉遠相處的某個階段,倒有那麼點對的感覺。郭東凱閉上眼,用心的去回憶劉遠出櫃後和他一起住的那段日子,似乎哪兒哪兒,都有那麼點家的味道。比如累的時候,抱著小孩兒安靜的躺在床上,那累就好像會消失。再比如無聊的時候,他就和小孩兒一起摧殘一下廚房,成品能不能吃不重要,過程便已經很有意思。

    劉遠一直忙到挺晚,等他想下線的時候,才想起來郭東凱,可男人的頭像已經灰掉。劉遠有點過意不去,想留言,又不知道說什麼,最終還是關了電腦。

    洗漱完,劉遠便打著哈欠關燈躺到了床上,沒一會兒,便昏昏欲睡了。迷迷糊糊中,他覺得好像有人開門,不一會兒,就聽床邊有窸窸窣窣的聲響,再然後,一個帶著點兒微微涼氣的身子就蹭過來了。

    劉遠懶得睜眼,下意識的撲棱開企圖放到自己腰上的手,含糊的咕噥:「困,別弄我。」

    周石執拗的把人弄進懷裡,帶著點兒調侃的笑:「你都不看看是誰,萬一是壞人呢。」

    「本來就是,別把自己擇出去。」劉遠動了動,找個舒服的位置,繼續睡了。

    黑暗裡,周石聞到了劉遠的洗髮水香氣。

    這陣子貿易公司很忙,周石一直沒抽開空,其實幾天前他就想過來,然後告訴劉遠,他媽那邊兒已經被他軟磨硬泡的鬆了口。

    本來這周末,周石媽安排好了讓周石去相親,可周石提前就給那女孩兒去了電話,想從根本入手找個理由直接推了。沒想到人家女孩兒比他還不樂意,說早就聽過他的事跡,這樣的男人我可看不住。於是二人相談甚歡,最後雙雙攜手決定取消。

    周石媽得著這信兒沒暈死過去,可又恰逢周石爸去外地談生意不在家,周石媽深感一個人對付兒子之吃力,本來想著延後再戰,卻被周石抓了個正著。然後周石就把心裡話唏哩嘩啦都和他媽說了。包括那些日子他是怎麼過來的,還有劉遠對他有多好多好等等。

    最後周石說:「媽,劉遠養了我一年。」

    周石媽怒,說:「我養了你二十多年呢!」

    周石就把他媽抱住,可勁兒的摟:「我不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嘛,那我和劉遠非親非故的,人家憑啥。」

    周石媽這叫一個不自在,直嚷嚷:「你小子給我起來!別亂蹭!」

    周石當然不,他對他爸沒轍,可對他媽,那是一撲一個準兒。所以這會兒他再接再厲:「媽,你要是不能接受我喜歡男的,這沒辦法,我改也改不過來的,但你相信我,劉遠那人特別好。」

    周石媽冷哼:「好?好能指使你回來?」

    周石條件反she的就說:「不是他指使的。」

    周石媽立刻問:「那是誰指使的?」

    周石這才反應過來,指使這個詞兒,呃,好像有點怪怪的。

    周石媽直截了當地問:「你是打定主意不結婚了,是吧。」

    周石為難的皺皺眉:「如果對象非得是女的……」

    「廢話!」周石媽真想拿手邊的沙發墊兒把兒子悶死。

    周石難過的笑了下,才低低的說:「媽,真不行。」

    周石媽似乎早料到這個結果,聽見周石這麼說,倒也沒多激動,只是恨恨的說:「你這沒皮沒臉的勁兒隨誰呢?嗯?人都回來了,好吃好喝也供上了,結果……就瞧著爹媽的便宜好占是吧!」

    周石認真的想了想,給出答案:「這個隨我爸。」

    「別扯,」周石媽想都沒想就否定了,「你爸才不!」

    「那就隔代遺傳,」周石立刻想到另一個可能,「你回憶一下我姥爺是不是這樣?」

    周石媽終於操起墊子把兒子給砸了。

    好容易等老媽撒完氣,周石才可憐巴巴的重新湊過來,有些話他放在肚子裡很久了,正好趁這個機會倒一倒:「媽,你還記得那時候我總給你打電話不?其實我那是熬不住了,跟你求救呢,可你也太有原則了,真就忍心那麼看著我熬,一點兒不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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